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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央.jpeg

 

04

 

呦......好痛。

 

淺夏揉揉腰,滾下來的時候好像撞到石頭,後腰陣陣刺疼。也許是看她遭殃,那股臭味現在沒有繼續跟著她了。淺夏看了看腳底,看來她沒有滾到邊坡的底部,被途中胡亂生長的樹幹接了個正著。

 

她深呼吸了幾口,嘗試把自己撐起來,但腰和腳踝傳來椎心刺痛,使她不得不跌坐回原位。

 

「慘了......」她不由得苦笑。

 

剛剛還慶幸自己沒帶著手機呢!這下好了,得等到悠人他們等不到她,找過來才能發現了。

 

『淺夏......』

 

唔?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並且就在耳畔。她環顧四周,沒有找到聲音的主人。但他的味道依舊在身旁,環繞著她。

 

她皺了皺眉,......欸?難道......

 

「喂,是你在叫我?」她向著香味的來源問道。

 

『妳聽得到我?』

 

淺夏睜大了雙眼,這就是他的聲音麼?她能聽見他了是麼?「聽得很清楚......糟糕,我該不會要死了吧?」

 

『妳不會死。』他沉穩的嗓音與她想像的有些不同,音調低些、卻帶點顫抖。『妳剛剛摔下來的時候,我幾乎能碰到妳,但終究救不到。』

 

雖然身體的疼痛令她動彈不得,但明白沒有立即的生命危險,她倒是輕鬆了起來。「哎,若能碰到,你就不需要我幫忙啦!」

 

他笑了下,低下身子查看她的傷。淺夏看不到他的動作,皺著臉輕輕揉著摔痛的腰。

 

『妳不會有事。』他再一次保證。他的嗓音讓她微微陷入怔忡,奇怪,她似乎也聽過有人這麼告訴過她,但有些模糊。「......怪了,我怎麼會聽見你的聲音呢?」

 

突然想起摔下來前,她腦海浮現的名字,柊禹,這是她兒時那場意外失去意識前最後出現的一件事。原以為找不回來的空白,驀然彷若投影幕般一一展現眼前。

 

難道他是柊禹?...她認識的柊禹,是個孩子呀。柊禹是她兒時的玩伴,非常愛惡作劇,動不動絆倒她、扯她的辮子,躲在暗處將她嚇哭,再跟一旁觀看的男孩們笑成一團。不管什麼時候,都在旁邊等著她出醜似的,即使兩人是鄰居總是玩在一起,但兩人總是吵架,動不動就絕交。意外發生時,他們還是絕交的狀態呢!但模糊記憶中,最後的那張臉,真的是柊禹啊......

 

如果柊禹平安長大,也是這個年紀了。淺夏沉沉地換了幾次氣,目光聚焦在正前方,即使看不到,但她認為他就在那兒。「你是柊禹嗎?」

 

『.....我叫作柊禹麼?』

 

他才回答,她便感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無從得知啊,畢竟看不到臉。那場意外後,她是完全和以前的好友斷了連結。年紀還小,加上待在加護病房兩週,也許會來探望的都來過了吧!只是在那之後,她也再未見過柊禹那討厭的傢伙了。

 

他將她傷腦筋的表情盡收眼底。那些年的光景猶如她封印心底的夢魘,彷彿與她一同走過那些時光似的,他能聽見她心裡想的,也看得見她記憶中帶有消毒水味道的畫面。

 

「你剛剛大喊我名字的時候,有沒有想起什麼畫面?」

 

柊禹沈默半晌,輕聲回答,『我只覺得妳身處危險,但前面喊妳,妳也聽不見。』

 

難道是她的瀕死經驗,讓她又打通了一個開關嗎?淺夏有點懵,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看來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慢慢得知事情的全貌呢。呼出一口氣,她仰頭望著沉鬱的天空,雪還沒有要停的跡象,一顆顆小冰晶溫柔地落在臉上,彷若悠人清如羽毛的吻。不曉得現在悠人他們在做什麼?

 

『妳好像很在意那個人。』

 

啊!又忘了他能讀心,剛剛那尷尬時刻又在場。淺夏低下頭,感覺吸進的冷空氣凍結了嗓子,連說話都有些乾涸。「......我從未用那樣的眼光看待他。」

 

『明明連眼睛都閉上了?』

 

「那是......」她噎了一下,臉頰瞬間飆高溫!惱羞成怒回敬:「誰讓你在旁邊看,而且你沒資格說我,剛剛喊那麼大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你的誰。」

 

他似乎也被點中,悶悶地好一陣子才道:『這兩件事完全不同,怎麼拿來比。』

 

「那你的意思是,我剛剛應該眼睛睜圓盯著悠人?」

 

『未免太恐怖,別把他嚇跑了,妳搞不好得單身一輩子。』

 

「嚇跑怎麼了,別看我這樣,我的異性緣還是不錯的喔!」

 

『是啊,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就兇巴巴又迷迷糊糊的,怎麼有人敢要。』

 

「你!你是不是欠揍?』淺夏握起拳頭,用力朝著空氣一揮!哼,仗著自己沒有形體就囂張!他乖巧地沉默下來,這才得以捕捉到夜晚樹林的各種聲響。雖然還是冬天,但夜晚的山林並不寂寥,偶爾枝葉抖落積雪的窸窣聲,細細聆聽,似乎還能捕捉兔子輕巧的足跡。

 

「你說,剛才追我的是甚麼?」她開始感到有些冷,將身上的外套裹緊,輕聲問道。

 

『山彥。』她感覺到他似乎來到她的身側。『那條路的盡頭也許是他的地盤,我們不小心入侵了。』

 

山彥,相傳是日本深山裡常有的妖怪,她以前在書上看過,長期居住深山,是一種守護山的妖怪,也有人說是某種神靈。原來真的存在啊?

 

「那這裡還是麼?他要是再來,我跑不動了啊。」

 

『這裡很安全了,他沒跟來。』他輕聲道。無論他是不是她認識的柊禹,在這荒蕪的雪景裡,他低穩的陪伴令她稍稍感到安心。

 

直到被巡邏的保全發現,她才終於獲救。好不容易回到飯店,悠人驚愕地定睛在她狼狽不堪的模樣,平常的玩笑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逕自卸下身上的衣褂批在她的肩上。她被同事們圍在中間,柊禹好像被隔絕在外了,但她忙著回應同事的問候,沒能顧上他。

 

柊禹見她被團團圍繞,見到她燦爛的笑容,默然低下頭,凝視自己澄透的掌心。看來,他也必須儘快做出選擇了。

 

好不容易來北海道度假卻遇上這種事,真倒霉。由於腳踝骨折,她在最近的醫院檢查完後,被公司派來的車先行帶走,接下來一週都得在家靜養了。
 

-

 

後來整整在家休養了兩周,才在醫生的允許下開始走動復健。這期間石膏打好打滿,連出門都有困難,因此宮蒔便直接在她房間住下了。有宮蒔在,她的起居立刻升級不少,不用麻煩同事每天送便當,每天都有新鮮的飯菜,還不用自己做家事。

 

和宮蒔住在一起,簡直太幸福了!她忍不住羨慕起宮蒔的丈夫。此外,柊禹在這段時間也沒跟她鬧騰要找回記憶,算他還有良心。

 

「我的廚藝要是有妳的一半好,我就不會單身這麼久了。」淺夏嘴裡塞滿香噴噴的馬鈴薯燉肉,伸手去夾宮蒔剛端上桌的可樂餅,笑開了臉:「吶,之後教我怎麼做菜嘛!」

 

宮蒔一面脫下圍裙一面入座,笑道:「很簡單,我教妳,可是要收學費喔。」

 

『妳就算付雙倍學費,還不知道學不學得會。』他冷不防一旁補槍。

 

「真失禮,做好也不給你聞。」她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口氣!

 

『可憐的宮蒔要吃你做的成品,可憐啊。』

 

「喂!!」淺夏憤怒地吼,零星可樂餅「噗」地噴出來,宮蒔失笑地看他們拌嘴,凝視他淺淺的身影,似乎比上次見到時又淡了一些。

 

對於淺夏現在能聽見柊禹的聲音,她推測是淺夏的瀕死經驗讓她繼嗅覺感知靈魂以來又能聽見聲音。然而,根據她的觀察,淺夏目前只能聽見柊禹。這幾天路過的其他靈體,有些嘗試和淺夏溝通,但淺夏渾然不覺,由於自己身上藥膏味太重,她似乎也沒發現家裡有其他靈體來過。

 

短期發生的各種變故令宮蒔感到憂心,淺夏的狀態已經維持了十幾年,最近卻屢屢發生變化。究竟是淺夏剛好遭逢這些變故,還是意外正在往淺夏聚攏?

 

春天應該要來了,卻像是被什麼人拖住了步伐,杳無音訊。深夜的空氣依舊冷冽,東京的雪已經停了,偶爾路人經過前院呼出的熱氣仍是雪景中珍貴的溫度。拉開前門,宮蒔找到他單薄的身影,沉靜地佇立在前院被雪覆蓋的矮叢旁。

 

「......你的時間似乎剩下不多。」

 

他轉過頭,向宮蒔露出一個憂傷的微笑。

 

『我已經放棄了。讓她好好養傷,怎樣都沒關係了。』

 

「淺夏並不知道你的時限快到了。若是她知道了,想必不會願意好好休息吧!」

 

『因此請你對她保密。』冷風穿透他的身影,他似乎隨時都會隨著風捲起的塵埃消逝。

 

「我不知道你對淺夏已經有這麼深厚的感情了。」宮蒔淡淡地說道。「淺夏是個溫柔的女孩,路上遇到在哭的小朋友,總能把對方逗笑,但自己心裡的孩子卻始終沒能露出笑容。有一次我們在百貨公司坐電梯,電梯很擠,一對站在門口的父母沒發現懷裡嬰兒的頭會在電梯門關上時被擦撞,淺夏默默地一手護著嬰兒的頭直到那對父母走出電梯。她就是這麼溫柔的人哦。」

 

『是啊......』

 

「我見過許多靈體,也有很多比你還絕望的人來找過我。」宮蒔輕輕地踩下階梯,踩過隱身在雪地中的小木枝。「為了可以去該去的地方,大家都很努力。每分每秒都捨不得浪費,甚至不惜傷害別人來完成夙願。」

 

她最終定足在離他一公尺遠的地方,深邃而清亮的眼眸,彷彿能將他看穿。

 

「你呢?你明明可以回身體,明明找回記憶了,為何還不走?」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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