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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腳丫.jpg  

最近大雨大雨一直下,好擔心災區的人嗚嗚

下雨讓任何救援與重建變得困難。

心情有點不美麗,今年的雨季,不美麗。

謝謝,我還能珍惜在我身邊的人。

 

 

〈大雪紛飛之夜〉


17


會失敗吧!她想。


誤會得那麼嚴重,要是凡亞又搞錯她的意思,真的跳幾百次運河都洗不清了。皺皺眉,夏喬猶豫的步伐不進不退,門上紋路若有似無地隨著雜亂心跳舞扭、翻攪,她突然感到一陣反胃。


就在這瞬間門開了,嚇著正要出來的人,夏喬驚愕抬頭,發現是蘿拉時還是不自覺地黯了神情。


……夏喬?」蘿拉花了三秒習慣她的長髮,接著微笑起來:「有事嗎?」


「有……呃,沒有。」


「什麼?」


窘迫極了,她沒辦法像蘿拉一樣這麼自然地談話,所以人人皆知的意圖也就不再強調,只有低聲問道:「凡亞在嗎?」


「不在喔!剛出門不知道去哪兒了,沒向我交代。」蘿拉側身讓出空間,朝她一笑:「請進吧!正好,我有話要跟妳說。」


-


北風曾造訪羊角村,雖然沒有成功下雪,它的確來過了。


「在想什麼?蘿拉說妳找我。」


停下丈量手勢,夏喬輕巧回身,一派輕鬆地微笑:「我在想,這棵樹經過多久才長這麼高大?」


「應該……有五十年吧!」


「你會爬樹嗎?」


他摸不著頭緒地愣了愣:「……妳想爬樹?」


看著夏喬點頭,凡亞沒多猶豫,踢掉鞋子,三兩下就攀上粗壯樹幹,一站穩就把手伸向她。夏喬怔了怔,他的手心很溫暖,足以為她的世界帶來長久的晴天。於是為了某個珍貴的機率,她伸出手,抓住他。


樹幹上的視野和平地大大不同,夏喬可以站在只比原地高出三公尺的地方看見隔著一條運河,村民走動著、奔跑著、嬉鬧著,還有原本看起來高可參天的樹木只剩下棒棒糖似的綠色叢葉,天空很近很近,一直以來的嚮往感覺觸手可及。


夏喬感動著,藍眸裝滿星星,沒空察覺凡亞在身邊無聲的擔憂。雖然夏喬這人一向奇特,想到什麼就做什麼,但偶爾,他會在她眼底察覺一種壓抑。


而當這種壓抑再次出現,她就會做些遠離世俗的事。第一次是他們在巴黎,她主動提出競賽的時候。


現在呢?夏喬現在在忍耐什麼?


「好像作夢……好神奇,坐在這裡,感覺什麼事都做得到。」她喃喃,不確定是不是說給他聽的。


凡亞淺淺一笑,「還有什麼事妳做不到?」


「很多啊!很多很多……


「扣掉史塔伏。」


她訥訥回頭,愣了一下,很快又把視線調回燦爛星空:「不能扣掉,那也是事實。」


……好吧!還有什麼?」


……蛋糕。」


「嗯?」


夏喬笑了笑,像在回應天空燦爛的心意。「我答應絳離先生了。」


星星其實很遠,隔著幾光年的距離卻還能看見。泛著寒光,那陣風席捲天邊淺薄的雲,掏空心窩的溫度,那陣空虛冰冷而突兀。


這樣啊……


「但作為交換,他也答應我一個請求。」


「是什麼?」


「不告訴你。」她巧笑倩兮地回答,捕捉他恰好坐落失落與戲謔間的神情。


凡亞沉默下來,低頭望住空空如也的手心。夏喬還是打算繼續旅行,雖然史塔伏不在了,今後有絳離陪她,應該會稍微安心才對……


但是,為什麼胸口這麼悶呢?


「能不能……不要去?」


她的側臉閃過驚怔,夏喬一動也不動,只是明眸一滯。凡亞凝視著她,微微蹙眉,不知名的蟲鳴介入沉默,紊亂得好比她的錯雜思緒,有一搭沒一搭地此起彼落著。


當凡亞決定從巴黎坐三天三夜的馬車來這兒時,我就知道沒辦法了。唉呀!其實我沒有太難過,真的。只是很驚訝……凡亞以前,對於貴族可是很不屑的喔!


……為什麼?」夏喬輕聲問道,帶著一絲絲不確定。


為了那珍貴的機率,她不打算停留。只是為什麼仍然想聽他的回答……明明,再怎麼樣的回答也只會動搖她的決定啊!


「因為……」他猶豫了,微風吹亂瀏海,卻蓋不住那雙明亮非常的深眸滿溢決心:「因為我在乎,夏喬……妳那天說的獨木舟,我的獨木舟不是空的;有個人曾經離我這麼近,經過相聚分離,再見時雖然不與記憶中一模一樣,那感覺沒變,那種感覺……


他不知道如何解釋孤獨的巴黎清晨,那股不明所以的空蕩;莫名回憶她的喜怒、對她不告而別的慍意及看她被絳離百般呵護時那窒息的心悶──一個字、一個詞或一句話,凡亞就是在這麼這麼專有的描述上失去了平衡。


凡亞伸出手,輕柔碰觸她愣愣的臉蛋:「夏喬,其實我──


妳願意替凡亞作證嗎?那一年的王室醜聞,妳願意冒著被冠上共犯的風險,回英國為他作證嗎?』


「不要說。我不想聽。」


『可能會失敗,嚴重的話妳會被冠上共犯的罪名一起入獄,還可能以叛國之名被判死罪。我不勉強妳,凡亞也不會願意讓妳犧牲……只是百分之十,我預估有百分之十的機率能順利說服英國皇室。』


她抿緊唇,用力嚥下一口氣,眼眶淹高的溫度使她難受地闔上。不要聽,不要相信,這時候施捨與接觸的溫柔也許與未來不能共存,那為何還要自私地囚禁呢?


有人羨慕著先知,她卻排斥,排斥預先知道一切的人。夏喬不是先知,因為她還不能像蘿拉一樣平靜地面對潛意識創造的未來,只能無助地、猝不及防地被情緒滅頂……


她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刻凡亞的茫然。如此無助,如此失落,深深燙烙上她的心,每個呼吐都牽扯出一陣刺疼。夏喬今後將無限揣想那一天夜晚,凡亞用盡力氣也要傳達的下文。


『我會去的,我要去。』


-


「喂,妳知不知道全世界都在找妳啊?我都快變成保母了──


語音未落,綾被一陣不小的衝擊撞得退後一步,愣愣,不很確定地:「妳……妳還好吧?」


「我真沒用,綾……我是膽小鬼,除了自以為是什麼都不會的膽小鬼……


「膽小就膽小,至少妳還敢承認。」


她不習慣地拍拍夏喬輕顫的肩,夏喬像是承受著極大傷痛,極力忍住的淚水終於忍不住在綾的擁抱中決堤。


改變需要衝動,因此每個改變都源自某個衝動的瞬間;而習慣往往自每次改變中萌芽茁壯,最後根深蒂固……


寒冬的腳步越遠,躲著睡覺的草芽中悄然冒出枝葉,動物們也開始肆無忌憚地活躍起來。春天到來時,夏喬再次揹起行囊告別羊角村,雖然只居留一段時間,村民對她又喜歡又討厭似的,卻多少有些不捨。堤岸滿是送行的人,讓夏喬簡易的行李袋裝滿了祝福,心也滿滿的。


「夏喬小姐,請問有見到綾嗎?」


廉西急急的身影從運河不遠處過來,她回過頭,乍見他驚惶神情當下便是一怔:「她不在這裡。」


「我找不到她,整座村子都快翻遍了還是沒有,昨天晚上連房間也沒回……會不會發生意外了?她從來沒有這樣過,如果出事怎麼辦?如果在哪裡受傷了怎麼辦……


「冷靜一點,廉西,沒事的。」夏喬連聲安撫,忙不迭放下行李,把船停靠在已經喧鬧不已的堤岸邊。


綾失蹤,常有的事;讓廉西慌亂至此,倒令人牽掛起來了。


說起來這兩天都沒再見到她──夏喬眉心一緊,不會真的在哪出事了吧……


原本送行的村民聽說了這件事,紛紛自願投入尋找綾的行動,以夏喬和廉西為中心點地向村莊每個角落擴散開來,與消息一樣轟然炸向四面八方。找綾重要,夏喬索性將行李擱在一旁,投身尋人之列。


廉西告訴她,他們昨晚發生爭執,那是至今最後一次見到她。


「吵架?怎麼會?」實在很難想像性格溫吞的廉西會與綾翻臉,夏喬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綾大概又說了失禮的話吧!


「她想與夏喬小姐同行。」


「是嗎……什、什麼?!」她怔然。


廉西寞然微笑,清亮眼瞳載著幾分勉強。「這件事我們討論一陣子了,我想,綾沒告訴妳也許是怕我和絳離反對。我看得出她是真心的,真心渴望與妳一起看看世界,羊角村……說實在就這麼點大,綾會待膩也是意料中事。」


「那你怎麼說?」


沒準夏喬小姐還嫌妳煩,一身蠻力不提,完全不懂瞻前顧後的妳跟去了又有什麼意義?為什麼就不能學學芙絲維底做些女孩子會做的事呢?』


夏喬面色一僵,忍不住按撫額心。廉西神經也大條,再怎麼樣,也不能把芙絲維底搬出來啊!於是她懂了,在廉西急得口不擇言的當下,綾便狠狠地受了傷。而不明白對方心情的兩人一左一右,原本俯拾即是的心被陣陣冷風吹遠了,涼了,有些話再說也毫無意義。


「夏喬小姐,我……我好後悔對她說了那些話。」廉西清秀眉宇緊緊擰住,愁思與懊悔在他反覆撫摸一床涼被單的指尖顯露無遺,「她連房間都沒回,到底去了哪裡?」


「你真的這麼想?」夏喬收回目光,肅然低聲問道:「這是你的真心話嗎?我不介意和綾一起,我知道她不會拖累我。但若你不能珍惜,我勢必得將她帶出這狹窄的村落。」


綾的房間果然完全沒有主人回來的痕跡,廉西抬眸望望窗邊,昨天沒回來,她每天必定照顧的花兒不禁黯淡幾分,他也是。「說是氣話太晚了吧!我不真的討厭綾,女工什麼的,就算不會也沒關係……這就是我認識的綾,粗枝大葉、講義氣、大方、善良,又衝動……老是讓人擔心,說話不經大腦。只是……


夏喬沉默凝視,清風拂面,帶起思念的清香。


「我很害怕,害怕綾一去不回;擔心她直腸子個性會得罪人,還可能被誣陷。」廉西輕輕撫觸盆栽裡新竄長的嫩芽,只是謹慎地、虔誠地守候,而那份信念根深蒂固地在兩人的回憶裡紮根,再不容更改:「我只想告訴她……不管在哪裡,只要是她的願望,我都會支持到底。」


「即使她找到幸福?」


他定定地望向夏喬,語氣裡充滿眼神一般的堅決:「即使她找到幸福。」


沒由來地,夏喬欣羨起綾擁有的這份赤誠,不用考慮太多,還是有人願意始終守候身旁。在英國,每個貴族為了虛幻短暫的奢侈失去家人與自己,總以為所在地就是幸福的終點──可笑啊,當他們無心回首時才察覺身邊什麼都沒有,只剩滿路的錢與愛他的人們粉碎的心。


貴族如何?乞丐又怎麼了?擁有再多錢,人們學不會愛;擁有一顆能愛人的心,錢還重要嗎?


與廉西分手後,夏喬幾經掙扎,仍舊將船划到那片堤岸。星星燈火在夜間熄滅了,清晨薄霧裡尚有餘溫,殘留不只一天的思念。雖然終究會冷卻,夏喬苦笑,也許記憶中得不到的才會遺憾而美麗吧!


推開門,房間擺設就如同他的人,沒有太多裝飾,也不太懂得離情依依。凡亞平穩呼息聲是房裡唯一的聲音,夏喬駐足原地,遠望著他平靜如昔的睡臉。


「凡亞,不管在哪裡,我也會支持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傷楚地低問,顫顫眼睫,一顆淚珠承不住重量而滴落,滾燙的情感一下子就被清晨涼意佔據。


「凡亞,你果然是笨蛋,連我要走了都不知道。」


什麼時候出發?』


『絳離先生,我有話要對你說。』


世界似乎靜止了,夏喬站在房間一角靜靜凝視著,男人緊闔的眼、堅強的眉、曾經距離很近很近的唇,他熟睡著,連那時急促的心跳也像是沒存在過。一點點日光透過窗簾薄紗清淺地打在臉上,她走到床邊,蹲下身子。


「真不甘心,凡亞,我連你的最後一句話都不能聽……」向著他遮掩溫柔的眼睫一笑,現在說的話沒關係,反正他聽不到。但即使這樣,夏喬還是深呼吸一口氣才輕輕啟唇:


「凡亞,我喜歡你。」


喜歡一個人似乎就得用上這麼多力氣喔!而遺忘,則要花上一輩子的力氣吧!


微風拂面,她在房間角落發現散落一地的垃圾,瞧瞧垃圾桶並沒有溢出的跡象,順手替他收了收,無意間瞥見紙團中簡潔但被反覆修改的字句,怔了怔,夏喬緊緊捏住紙團,無力地蹲在地上,身子承受不住沒地方傾訴的酸楚而輕顫著。


明明就在這麼近的地方,夏喬,原來我們說話,還必須跨越兩個人的思念。我的語言表達能力真差,怎麼樣都說不出那種感覺。可是,夏喬,妳知道嗎?妳一次都沒有喊過我的名字。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什麼都沒解開就結束,好像白活了一樣。』


-


「他找到囉!在那裡。」村民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悄悄遠觀就好:「在那裡好一陣子了,不知道說些什麼,綾那傢伙的眼睛瞪得跟牛羚一樣大呢!」


說了什麼呢?


夏喬遠望綾驚訝的面容,還有一絲絲奇異的情緒──不會認錯的,分離時的預感就像是與生俱來的本能,那是她對廉西離情依依的微妙情感。


拎起行囊,夏喬趁著村民沒來得及再次聚集起來送行,率性上船,沒再留連一草一木,一如以往離去的每次啟程,船隻悄然離開了生活幾個月的堤岸。


-


「真的沒關係嗎?凡亞。」蘿拉輕垂著眼,從門後走出來。


……


「現在追上去還來得及,夏喬才剛上船而已。」


……


「你不去,以後會後悔的。凡亞,你在想什麼我最清楚不過了,現在不去,要是在那裡送命一定會怨恨自己的!不要逞強了,就當是最後一次聽我的話吧!」


……我該出發了。」凡亞沒起身,而是將手臂按壓在眼睛上,用力嚥下夏喬道別帶來的窒息和心窩不輕的刺疼,久久久久,緊抿唇,睜開眼,讓晨意吹涼眼眶升高的溫度。


人生的十字路口上,我們無緣相遇;是上天的旨意吧!我們不在路口邂逅,而是要學會在旅途中相知相惜。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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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