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兒，今天星期五

24

無月終於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熟悉的手，心不覺地快了一拍，不知道打哪來的悸動──當她再回過神，她已經被緊緊地擁抱住了。

「…若……」

想說出口的名字，就梗在她的喉嚨。腦子裡頓時一片空白，彷彿有塊強力橡皮擦，任性地抹去了無月的所有思考能力……

若昔閉上眼，不作聲地將無月得更緊。

「…為什麼……？」她微弱的疑問句傷楚地刺痛他的耳朵、他的心。若昔鬆開了手臂，抬起她低垂的臉蛋，無月的眼睛亮亮的，眼淚並沒有落下。

「我以為、我以為你……」滿眶的淚水突然爆發了出來，讓人不知是喜是悲。她索性哇哇大哭地埋入他臂彎，想確定若昔「真正」的存在……

他輕拍她的背，一面忙著道歉：「對不起，無月，我不是故意騙妳，也不是故意跑得遠遠的，只是我怕妳會因為我沒有告別而擔心之類的，所以……」

「那現在呢…？」無月突然問道，夾雜著鼻音。若昔愣了半晌，皺起眉來。「你知道我難過了多久嗎？你知道……光想起你的死都是我的錯，我有多煎熬嗎？你現在為了莫名其妙的掛念回來，算什麼！算什麼……」

無月沒辦法讓自己停下來。明明該高興的，應該要很高興的啊……而她現在卻在鬧脾氣，說著言不由衷的話。若昔沒打算回嘴，無月退出了他的臂彎，那些話通過了完全無法思考的頭腦，徒勞無功地溜了出來。

「我以為我只要一段時間就會恢復，可是我不知道我在乎。我沒預料到自己會那麼需要你！」無月輕輕呼吸，感覺半年來的回憶一下子溜了過去，又低聲呢喃：「但是……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裡……？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假裝自己不在了？為什麼要留下我一個人？」

若昔抿起唇，垂下頭。

無月淚眼濛濛地瞪著他，心情卻有說不出的矛盾。到底是高興多些，還是失望更多？她只知道，半年來幾近枯竭的心靈不一樣了。因為若昔在，若昔一直都在的，只是她沒有注意到。

「我以為，」沉默半晌，他低聲說話了。「我不如想像中被需要，在離開台灣前，我去探望妳。妳在沉睡中，我想——與其在最後難分難捨，倒不如我先離開，長痛不如短痛。」若昔凝視著無月，「世界這麼大，我在英國，妳在維也納，沒有意外的話，我們是不會再見的了。」

無月想說，若昔的手卻扶在她的臉頰上。「但是我知道錯了，妳的背景太沒有安全感，勢必需要有有人在背後撐著。再說，妳一個人…我不放心。對不起…無月，對不起。」

無月還是瞪他，但態度比較軟化了。若昔靜靜地待著，不敢輕舉妄動。

她還在生氣嗎？他想。說起來，女生也真是的，喜怒哀樂，彷彿能在下一秒全部體驗一次。不過正因為如此，才需要稍微穩定一點的男生來呵護，也更能顯出女生的多愁善感。若昔微微笑，感覺自己快被無月的眼神盯出一個洞來。

無月輕悄悄地轉身走向遊樂園七彩的燈光，走了又停。

「…若昔……」她悄聲喚道。

若昔站在身後，冷風呼呼地吹，他卻感覺不到寒冷。

「你…現在還是喜歡我的嗎？」

他楞住，而後苦笑著聳肩：「…是啊……」

無月又沉默了，若昔再次忤逆了風的旨意，走近她。她是想他的，無月甚至不曉得這一天會到來。因為她相信，是自己太不珍惜才會失去。此時，無月想起許許多多的片段，像是過眼雲煙但美好的回憶結晶，包括那刻骨銘心的初吻。

她知道他就在身後不遠處，隨著風的怒吼聲一步步接近了，四周的空氣——突然停止了活動，暖和的氛圍靠在頸上，往上一摸，她只觸著柔軟的棉絲圍巾，上頭仍留有他溫暖的體溫。

無月默默地低頭，再不控制眼淚的氾濫。她轉過身面對他，再一次打量睽違半年的人。若昔的頭髮似乎已經長了又剪短，輪廓不如半年前青澀，在這些歲月裡添了些成熟。她忍不住想抱緊他。

「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約定嗎？」

若昔點頭。

「你失去了第一個承諾，對吧？」無月嚴肅地望著他，若昔歉然一笑，再點頭。無月覺得又有眼淚盈眶，只得輕聲問：「那，你可以幫我實現第二個諾言嗎？」

「…嗯？」他怔忡地問。

「如果我說…我說我喜歡你，你還會待在我身邊嗎……？」

無月的頭越來越低，臉也越來越紅，還極力讓若昔認為是天冷的關係。而若昔還在狀況外，彷彿停止了數秒的心跳。風又開始流動，時間又開始走動，滴滴答答地，一去不回了。

「當然會。」

若昔把她擁入懷中，寒冷的夜晚，在路燈的照耀下與小草地，和灑滿了珍珠的天空相互輝映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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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棠？」無月拉著若昔，跑著跑著，驀然打住。

「怎麼了？」若昔問。

「好像…迷路了……」她當下有說不出的困窘。

「走這裡啦。」他反手拉著無月，往她剛才走的方向，逆向而行。不過……

「這裡剛剛好像走過了……」兩人同時自忖著。

因為是新開的遊樂園，旁邊的建築尚未完全整理完，加上夜色已降，高高低低的樹木看起來像是在嘲笑著一般，颯颯晃動。換句話說，他們入了一座迷宮了。

夜更深了，方才光芒四射、熱鬧喧囂的地方早已被兩人遠拋在後，但他們竟無知覺。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