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兒，今天星期五

23

「那個……語棠。」無月若有似無地叫他，他稍微推開人群到她身旁。

「語棠，對不起。」

他怔了怔，開始回想最近發生的事，以及她道歉的原因，可惜徒勞無功。

「為什麼道歉？」語棠問。

無月低下頭，沒有人能看見她的表情，只輕輕的聲音傳了出來：「我也不懂，只是覺得對你很抱歉。」

 「怎麼說？」

 「我覺得我好像在利用你，這種感覺好討厭。之前我的朋友都說我在利用若昔，我自己也這麼覺得。」無月頓了頓，又說：「可是就算試著控制，還是不知不覺就會想依賴自己很信任的人。我知道若昔經因此受傷，但我卻控制不住自己……」

 「並不是妳的錯。」語棠打斷她，「每個人都需要依賴著這個世界生活，沒有人能夠真正的獨來獨往，無月。就因為人需要人，才會有這世界啊！」

無月沉默了下來。 


她說不定根本早就知道若昔活著的消息，語棠想。但是如果知道，為什麼不像他要若昔的電話，與他聯繫？ 


他真是越來越混亂了。

「我們……去那兒休息一下吧？」語棠建議，指指旁邊的長椅。

「……嗯。」


幾個外國人說著她不太懂的英語從她前面經過，長椅上只有早已枯萎的葉子躺在上面，無月撥掉它們，沒說話。 


氣氛隨著冷空氣而下降了，語棠苦笑。


「妳要喝咖啡嗎？我去買。」

 「……好。謝謝。」


目送著語棠的背影，她感覺到冰冷的長椅，冷意透過衣物的穿透急遽傳遍全身，她打了一個寒顫。無月趕忙站起身，搓搓手敷著脖子，而為了使身體更暖和，她走往販賣部想去找語棠。


「哈哈，抓我啊──」兩個小孩嬉笑著衝過無月身邊，不經意地撞了她一下，追在後面的小孩趕忙道歉，又追另一個孩子去了。無月微微嘆息，蹲下身子拾起繡花的小皮包，將星星手鍊倒出來。


…還好沒有再斷一次。她暗暗慶幸，將之緊緊含握在手心。


『無月……妳確定嗎？若昔上個月才打電話給我。』


不經意的一句話閃入心中，無月輕輕低下頭。


若昔……如果你還活著，為什麼當初要說謊呢？如果你死了，又為什麼你的臉久久無法伴隨著每次的脆弱而模糊……？ 


然而，那一線的牽絆，在時間的河流中也不曾止息──…… 


「喂？」


「若昔嗎？我是小草。」


「小草？」若昔將電話貼緊耳朵：「怎麼會打電話來？」


另一頭沉默了許久。他懷疑換人聽電話了。


「……我是夜閔。」


…果然。「有事嗎？」


「沒事我打來幹嘛。」不是問句，夜閔涼涼地說。


「喔……」


「遇見無月嗎？」


無月……這名字，好久沒聽人提起了。不過她也太天真了吧，無月哪是這麼容易遇到的啊？


「….…沒有。」


「你現在人在哪？」


「維也納——」


「哇，中了中了——」一旁傳出小草狂喜的歡呼，弄得他有些莫名。「......她幹嘛？」


「無月在維也納。換句話說，你可能遇得到她。」


「不、不會吧！？」他環顧四周，人群喧嚷地在他眼前來來去去，不停又不停，他看不見無月。


「你在哪裡？雜音好多。」


「遊樂園......」


另一方又是沉默。遊樂園是除了星星之外，唯一可以代表無月的地方啊！


「......去找她。」夜閔依舊涼涼地說。


「可是妳不是告訴她我死了嗎？突然出現的話......」

「這你別擔心。她現在應該很需要你。」


需要？若昔的心微微地恢復了知覺。她......現在需要他嗎？還需要嗎？ 


旁邊的人喧囂著，若昔不覺又把手機貼緊耳朵：「妳確定維也納只有這一座遊樂園？」


「確定。而且無月有說她今天要去，還問我們要不要一起來。」夜閔輕聲說。「你不問她為什麼需要你嗎？」

若昔頓了頓，半晌，浮出一點笑意：「要我猜的話，大概是她姨丈的事，對嗎？」 


夜閔無聲地頷了頷首，笑了：「真不是蓋的。我也是前幾天記者訪問他們的時候才知道的。好了，我不說了，你自己加油點。」說完就斷線了。


若昔的手還握著手機，佇立在原地。


如果無月已經忘了他，那還好辦，頂多經過她面前時多看她一眼，注意一下她的近況；可是目前的狀況似乎是：她不但沒忘，現在還獨自難過著，身旁沒有人能聽她傾訴。啊，不知道她認不認識語棠？


若昔忘了等他的朋友，隨意挑了一個方向開始尋找──不只是碰運氣，也是靠緣分的尋覓著。海盜船那兒有一票人，令他不禁想起去年和她一起去遊樂園的時候，同樣人山人海的海盜船。


他沒有找到。


再往前走，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佇立在熱飲部附近。


「......語棠？」他當下認出，走到那男生的前方：「你是語棠吧？」 


男生嚇了一跳，半晌，也大吃一驚：「若昔！你怎麼來了？」


「我來找人。」


語棠的手上有兩杯冒著煙的咖啡，他一聽，低聲問道：「找無月嗎？」


若昔吃了一驚，「...是啊。你有遇見她？」


他笑了一笑，聳聳肩。「她跟我在同一間學校。」


「那她......」若昔幾分憂心地皺皺眉：「那她最近好嗎？」


「簡單來說，不好。」語棠輕輕說。「她以為你死了，難過得要命。還有一些她不願意告訴我的事，所以最近還蠻低落的。這是怎麼回事？」


「說來話長啊......」


「她往那裡去了。」他突然一指，猜到了若昔躊躇的原因，微微一笑。「她一個人往那邊走了，心情可能不好。你加油吧。」 


就近在咫尺的地方......他和無月，半年多的分離，心靈上的疏離，在此時，已經剩下這麼靠近的溫度和距離。若昔點點頭，謝了謝他，轉身往那方向跑去──


遊樂園的燈火隨著夜色越深，越是美麗。鮮明的光照亮了黑暗，黑中帶白光的光點點綴著摩天輪之上的大空間。他突然知道該往那裡去找了。 


設施與設施間的植樹，看上去像是一片森林，其實不然，只是疏疏密密，參差不齊的錯覺而已。


突然之間，若昔打住腳步了。


那棵樹旁......就在那棵樹旁，有一抹背影兀自佇立著，孤寂，卻不屈。星光若有似無地灑在她臉上，她在想什麼呢？她是不是......想起了關於星星的一切？關於他和她的回憶...？人影的雙手手心合併著朝上，將一整個掌心的思念，一起托向天空，舉得好高好高...... 


若昔無法思考，再一次的起步伴隨著疾風，陪伴著他前進。而風，卻比他早到了，早他一步告訴她，他對她的思念。 


無月終於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熟悉的手，心不覺地快了一拍，不知道打哪來的悸動──當她再回過神，她已經被緊緊地擁抱住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