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兒，今天星期五

20


無月吃驚地抬起頭，什麼啊……她昨天有撞到人嗎？


「……不認識。」哪有人撞壞了別人的東西，還厚臉皮半路認人的？煩死了。


他打量著她身旁的「氣」，目光一轉，落在她的小指頭上。隱隱約約地，那指頭上牽著的細紅線向後無限延伸。怪了，她一個人旅行？那麼紅線的彼端在哪呢？


「喂！杜語棠！去廁所變成去把妹啊！」不遠處，熟悉的聲音令他一愣，他又望了望無月。


而無月早就沒再理他，逕自掛起耳機聽著音樂。他伸手卸下她右耳的耳機，無月警覺地瞪他，杜語棠對她微微一笑。


「緣分是很神奇的東西……」他說。「妳等待的，就快要有結果了。」


堅固的牽絆他看出來了，身在雙親都具有特殊體質的家庭之下，語棠也不得不沾上一些了。


「妳要找的人，在下面。」


他跺了一下地面，飛機正穿越的國度，是英國。 


＊


「妳要找的人在下面。」


誰啊？若昔嗎？


唉。無月先是莞爾，而後輕嘆口氣。在下面沒錯啊，在被泥土深深覆蓋的地底下……吧。


無月趴上學校宿舍的床，混和著睡意，她的哽咽一骨碌地被柔軟的棉被全數包容。


「若昔……」


＊


開學的第一天，是個秋高氣爽的美麗氣候。風吹起來涼涼的，觸著皮膚好舒服。


在空氣中，在風中，思念只能居無定所地四處流浪。


性情冷的關係，當大家很快就打成一片時，只有無月的身邊空空的。她隱約憶起若昔頭幾次和她說話的情景。


那也是這麼舒服的天氣。

「妳的朋友呢？妳不會無聊嗎？」

才怪。她現在無聊得快瘋了。


「Where is Wu ur？Look for outside！」（無月？外找！）


咦……？她剛剛是不是聽到有人喊她呀？無月循聲一望，窗外站了一縷清窕的身影。


那同學見她有了反應，比個手勢要她出去就離開了。


無月一邊步向門口，一面緊緊皺起眉。他……？


他不是飛機上那個莫名其妙的算命師嗎？竟然也在這裡？同一所學校？太巧了吧……


無月全身戒備，面無表情地踱到那人面前，開口便問：


 「有事？」


杜語棠幾分驚奇地看她。明明心情就沒很差嘛……瞧她周圍空氣沒有明顯變化，應該是裝出來的冷漠。


他笑一笑。「妳好冷漠啊！」


那是只針對你。無月默默想著，一邊自忖他若有所思的神情，彷彿心中想起什麼都給窺探光似的。


「原來妳就是無月。」語棠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較無月不禁心生好奇地瞧他。


「剛才我站在門口，看妳一付出神的樣子，那模樣……」他聳聳肩說。「不知怎地，我問妳同學妳們班有沒有名字中有『無』的女孩，他說有，然後妳就出來了。」


「……」


「話怎麼這麼少啊妳？」他伸手想推推無月的頭，她身子一閃，再不回溫那甜中帶苦的動作。


「……要上課了，你可以告辭了嗎？」臉一冷，她立即下達逐客令。


「啊…是嗎？」語棠只是笑，也只能笑。他朝無月揮揮手：「掰掰！」


幾年前，他就認識無月，只是無月並不認識他。 


幾年前，有個人來到了維也納，與他相遇，結為好友，並從其口中聽見「冷無月」這個人。


幾年前……有個男孩。


輕輕走過走廊，他不經意將視線投向外面。依稀記得，他才三歲就被送來這兒，在維也納學習、成長。啊…這天空，他已經看了十九年。語棠不回教室，而是走到了悽悽涼涼的樹下。望見冬天即將降臨的的雙手輕輕掬起柔軟的碎花，將之撒向天空，彷彿預言著片片雪花。


遇見故鄉人的緣故，那一年……他聽過「無月」這名字。


「若昔，你什麼時候回台灣？」儘管多年沒有觸碰國語，在若昔細心的幫忙下，有一點英文音調的國語勉強還聽得懂。


「這禮拜五。」若昔則為他的複習能力感動得一塌糊塗。


「這麼幹…趕？」


語棠失口說錯音，雖然及時改正，卻還是惹得若昔在錯愕後哈哈大笑，語棠起先有些莫名，他身上散發的快樂似乎在不久後也感染到語棠。又或許是即將離別的心情，只見兩個大男孩笑倒在草坪上，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彷彿這是他們此生遇過最有趣的事。


冬陽煦煦地灑落，和稍冷的空氣形成對比。兩人笑累了，語棠揚手拭去眼淚，路人紛紛以奇怪的眼光打量這兩個男孩。


「若昔有女朋友吧？」


「呃......」若昔撕開麵包的塑膠紙，表情有點尷尬。「我不知道。沒有吧。」


「喔？」語棠心生懷疑地看著若昔漸漸轉紅的臉，調侃意味地笑。「那就是有喜歡的了？」


「嗯。」


「好好喔！」語棠有些羨慕。


「你可以來台灣玩玩吧？」


「或許……，但最近可能不行。嘿，說說你和那女孩的事吧。」


「嗯……她的名字是冷無月。」


無月。


語棠翹了這堂課，緩緩步過走廊，掠過每一間教室。什麼也不想，就這麼腦袋空空地走過走廊。


偶然間抬頭，她看見語棠的身影。無月暼了暼那抹閑淡的側臉，不懂他臉上的沉思從何而來。


不過，跟她也不相干吧！


＊


「學妹。」他自她身後喊她，夜閔掉過頭去，拿著清淡平靜的眼神看著。她不喊學長，只因為此刻的心情實在差了些。


「心情不好？」


「……」一潭如平靜湖泊的亮，悄悄映上她眼簾。


楊首依疑惑地循著那道光望去，一根白色的羽毛正緩緩降落到地面，以船形的姿態落下，彷彿乘載著滿滿的思念。 


「無月……不知道好不好？」拾起羽毛，夜閔低喃著。


首依認同地點點頭，逕自仰望起雲朵的活動。


若昔和無月……兩人分道揚鑣後，彼此又會是什麼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