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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契.jpg  

 

〈凡亞.孟爾伽〉


19


「停車!請停車!」


馬車猛然一晃,綾不留心便一頭撞上車壁,哀怨地望望窗外。


夏喬心驚而靜止了。不會吧,追、追來了?剛剛才得出的答案立即模糊消散,像是頑皮孩子偷偷在沙地上描繪的情意,怕被察覺而心疼地將之摧毀。


緊緊抿唇,她努力壓下心中滿溢的惶然。假如男子真的如她所料是失蹤多年的夏爵二世,會不會對凡亞討罪?夏喬握拳,心跳越發急促,凡亞沒有罪,她有什麼好怕?相信自己所相信的,用這份信任去面對風雨,這才是她能為凡亞做的啊!


夏喬深深吸了一口氣,面色凝重地掠開簾子。


「小姐,您忘了東西。」


那人稍有年紀,因不短的急奔還微微喘息。歲月並沒有磨去他眼神裡的溫柔,而是再自然不過地顯現在他的一舉一動。眼神很清澈,把夏喬稍嫌狼狽的錯愕襯得格外清晰,一靜一動,雲泥有別。


她輕聲道謝,接下老掌櫃遞來的灰紙袋,無意間瞥見內容又是一怔:「這是……


「多虧您抓住小偷,還讓您受了傷,真是既感激又慚愧!一點心意希望您笑納,都是手工做的,雖然比不上金銀財寶……


手工縫的拼布袋彷彿還沾有縫布人的溫度,暖黃色的與高掛天空的初春陽光一樣溫暖,穿插針線間指尖想傳達的心意,即便遙不可及,夏喬還是被深深感動,並感激著掌櫃帶來的關於人性的一線曙光。


-


雨天不僅令人陷入回憶的泥淖,還神奇地讓一向過動的綾也安靜了下來。天空看不清的輪廓需要流淚才能洗刷,她的側臉難得地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烏雲。


「妳沒事吧?」夏喬忍不住關心。


綾莫名其妙地橫來一眼,彷彿剛才短暫的惆悵是夏喬自己眼花了一般:「妳覺得我像是多愁善感的少女嗎?」


馬伕剛才已通知兩人到達了比利時邊境,夜幕低垂,乾脆停下來休息。初春乍暖還寒,夜晚不再刺骨,街景在季節交錯點度過冬春特有的模糊地帶,像是紅與藍短暫地融混成豔麗的紫色。呼吸著新的空氣,夏喬覺得馬車裡透不過氣的思念一到這裡便沖淡不少。


只是,比利時再怎麼樣也沒有法國溫暖。


「不能關心妳嗎?」雖然知道綾很少為情所困,還是問著心安一點。


綾吐吐舌,不再接話。窗外細雨濛濛,從比利時到羊角村的距離,不知道是不是都這麼迷離?


「綾。」


夏喬喚回她神遊的視線,堅定地望住她,半晌,綾先受不了地渾身不對勁起來:「有話快說呀!兩個女人互相凝視,很奇怪耶!」


……到了德國,我們逛過一輪,然後送妳回羊角村,好嗎?」下了決定之後,她兀自在心中描繪倫敦的慘狀,面色一沉。


「為什麼?」


「英國在動亂,我不能讓妳受傷。」


「可是我最想去英國啊!」


她微訝,望向綾悵然若失的側臉:「英國很冷,既沒有河也沒有蘆葦裝飾的房屋,妳應該會很無聊吧!怎麼會想去那裡?」


「不礙事,羊角村一個就夠了。」彷彿說中了關鍵,綾皺皺眉,一張臉暗了下去。「芙絲維底之前託我找人,都還沒有頭緒呢!」


……什麼人?」


「名字忘了,只知道在英國。」


「什麼時候要妳找的?」


「她離開的那天晚上。」


原來……所以,綾知道芙絲維底哪一天離開了,才沒有責備她。她怎麼沒想到?


「不過我睡了一覺起來,就不太記得了。只有一點點印象,她說那是很重要的人,也不曉得到底要幹嘛……」她苦惱地把自己圈住,沒發現夏喬吃驚的眼神。「後來關於她的記憶越來越少了,好像沒發生過一樣……為了記得這件事,我還把它寫下來一直帶在身邊。妳要看嗎?」


「不用了。」她淡淡搖頭,若有所思地偏頭凝望連接每個世界的天空。


雨從半掩的窗飄進來,涼涼的就像他的眼神──不逼迫也不太熾熱,一種舒適的溫柔。夏喬搖搖頭,發覺自己太容易分心。


「綾,妳記不記得封印芙絲維底的魔法師?」


「唔,好像是個老女人。」


……從哪裡來的?」


「法國吧……欸!那可以去法國嗎?」


法國!


月光從薄薄雲霧裡露臉了,把所有模糊不清一併丟棄。夏喬靜靜凝視,似乎有什麼正引領著她們,倫敦、巴黎、羊角村形成匪夷所思的迴圈,悄悄地推動著什麼事一樣。然而風一吹起,就沒有曖昧的餘地了……所以,綾就是那陣風嗎?也許去了巴黎,很多事都能得到答案。


蘿拉說自己是拉拉貓的唯一後代,而拉拉貓也在巴黎……那麼,不會錯的。


不去德國了,她們難得的共識,先去法國巴黎把一切問個水落石出!


-


「不好意思,拉拉貓小姐不在家。」悠尹神色平靜依舊,有禮地欠身。


「請問多久會回來呢?」


「不得而知。很抱歉,等她回來我會通知您的。請問您貴姓?」


「拉拉貓不是魔法師嗎?連我們要來都不知道。」綾不禁低聲抱怨。


悠尹不出所料果然面色一沉:「妳太失禮了,拉拉貓小姐無所不知。」


夏喬莞爾,把眼中冒火的綾拉到身後,將長髮俐落地往後抓,輕笑問道:「悠尹先生,記得我嗎?」


小男孩不動聲色地凝視半晌,眼眸只睜大一點點,原本板著的臉孔也因為熟悉的笑容,柔和了下來。「……悠尹記得。夏喬先……小姐。」


「那能不能告訴我拉拉貓去哪裡了呢?」


他淡淡掃了綾一眼,點點頭,幾許躊躇,出口的卻是流利到不行的法語:「拉拉貓小姐近日忙於蘿拉小姐所託之事,已數日不曾踏出房間。今早才大功告成,希望悠尹今日回絕所有訪客,以小憩一番。」


「他說啥?」綾當然一頭霧水。


「悠尹很抱歉,不能將此事告知閒雜人等,即使是夏喬小姐也只能聽到這裡。」


「是嗎……」可惜笑笑,轉身告訴綾結論:「看來白跑了一趟,我們走吧!還得找地方休息。」


悠尹轉身進屋,將所有真相關在那幢深不見底的房屋。綾皺著臉,向著他消失的方向猛地扮了個鬼臉:「小屁孩!」


「時間到了自然就不會為難我們了。」她苦笑,無意間瞥見佇立在晨霧中的鐘塔。對了,凡亞走後,鐘塔有沒有人照顧呢?那打工的孩子還在不在?


綾氣悶了好一會兒,才不甘不願地跟上夏喬前進的步伐。「現在怎麼辦?」


錯過了冬天,她享受著思念已久的清冷氣息與那股重生的初春活力。


「都來了,當然要四處晃一晃囉!」


街道慢慢甦醒,她回憶著凡亞帶她走過的每一條路,磁磚上還留著兩人的影子,曾經有瞬間覺得一直連著的影子看起來也不錯。空氣容納許多回憶,夏喬貪婪地呼吸,只為了多擁有一秒。


凡亞,你現在在哪裡呢?


「旅行者」依舊人滿為患,夏喬原本只打算看看就走,拗不過綾餓得發慌的肚皮,乾脆在裡面解決午餐。真是挑錯時間來了,她暗自嘆息。掌櫃依舊只看不做,廚房裡每個人卻像在打仗一樣,忙得連擦汗都來不及,夏喬想像凡亞一面料理一面揮汗的樣子,唇上一笑,心底一疼。


……咦?你是……?」


聞聲回首,掌櫃皺著眉,幾分吃力地辨識夏喬陌生的長髮,卻對那雙湛藍眼眸有莫名印象。「我想起來了!是夏察先生對吧!」


聞言,夏喬只是含蓄地沉默,綾則瞬間黑了一半臉。


「是夏喬。」


掌櫃愣愣,丈二金剛地凝視半晌,眼底閃過一絲熟悉,隨即拍手哈哈大笑:「夏喬,對啦!夏喬先生!怎麼,現在喜歡扮女人嗎?」


「噗!」綾不小心將茶水濺了滿身。


……我本來就是女人。」她無奈。


「騙人的吧!夏喬先生太幽默了,你怎麼可能是……」他依舊爽朗地大笑,直到觸見夏喬定定不動的神色才終於止住笑意,整整沉默了五秒才聽見他的驚呼:「什麼!」


於是,這頓飯變成掌櫃的敘舊之宴。因為那時的不告而別,許多事在巴黎悄悄地進行,悄悄地結束,乾淨的不留一點痕跡。他談起巴黎近況,談起倫斯小姐的書店重新開張並生意興隆,談起他那不成材的姪子放棄了工作,整天只知道往城市跑。那些人似乎都很遙遠了,其實距離上次離開,也不過半年的時間。


「夏喬小姐是女人,難怪凡亞聽我先生、先生的喊妳,總是緊緊皺眉呢!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她微微一笑,對於凡亞,她無法多說什麼。


「不過我一直想問夏喬小姐,怎麼要離開了沒跟大家招呼一下呢?」


……」糟糕,她一時接不上話,心慌慌地垂下眼眸。


「我和妳沒有很熟,所以只是疑惑。但對於在乎妳的人可就不一樣了喔!不過啊,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凡亞沮喪,又魂不守舍的,妳真該看看。」


……


「我姪子說,他每晚都在寫東西。有一次他趁凡亞不在偷偷開了抽屜──當然,我罵過他了──原來他每天寫的都是沒有收件地址的明信片,滿滿的,整個抽屜。」


如果可以,應該把妳綁在身邊,哪裡都去不了。』



夏喬微怔,一抹訝然投射在清亮的藍眸。


「夏喬小姐……是不是因為拉拉貓才離開巴黎的?」掌櫃的聲音很渾厚,重重擊響了夏喬內心費力封塵的聲音,她默然,不說話,也不想聽,因為她似乎感覺得到掌櫃接下來話題的核心,是繞著那抹清冷背影轉動,與她的世界一般無可奈何。


「別太驚訝,蘿拉和凡亞的詛咒就是這麼回事,只要認識他們倆就會知道。」他笑笑一嘆,幾分婉惜而感慨道:「所以我以為就是這樣了,就算凡亞不愛蘿拉,久了,兩人就分不開了。直到那天凡亞來找我辭職,我才知道原來他……還是有感情的。」


「每個人都有感情。」她不解。那他怎麼會沒有?


「凡亞也有感情,只是,那是他小時候的事了。」掌櫃抽空瞪了一眼已經有時間聊天聊得口沫橫飛的廚師,「那孩子的父親是我朋友,自從他們家被河水沖走,我就再也沒見過凡亞真心的笑過一次了。」


……


「那孩子小時候受父親之命去倫敦當侍衛,好像是希望凡亞不要以夢想為前提生活。去了幾年都沒有回來,大概是在賭氣吧!他父親幾次要他回來都被回絕。夢想對一個孩子來說很重要,因為知道,他父親也懷著一份歉疚看著他長大。」掌櫃在陳述悲傷的往事,店內卻熱鬧,陣陣歡笑尤其諷刺。


「那一年雨季,凡亞老家旁的河水在大雨滂沱下狂漲,才一夜就淹沒沿岸住家,他的家人沒有一個生存下來。據說那之後的第二天,他終於決定回來,迎接他的卻是一片荒蕪的『家』。」


「他們為什麼不逃走?」


掌櫃沉沉一嘆道:「沒想到會這麼嚴重吧!為了那條河,政府臨時召開緊急會議,急著用金錢抹去寥寥幾個住家的存在。後來凡亞一個人守著鐘塔,活著,卻和死沒兩樣,只領著敲鐘的微薄薪水生活。所以當他為了賺錢來應徵時,我吃了一驚呢!」


凡亞一如月光的眼睛總是含著盈盈笑意,她見過嘲諷的笑、憤怒的笑、心疼的笑與調侃的笑。未曾想過他承受了多麼殘忍的曾經,現在想來,凡亞時時刻刻都在微笑,是不是另一種對世界的輕視?當他扯開笑意時,他的心……是不是在哭泣?


夏喬低垂眼眸,那麼,當他款款地望著她,試圖讓她明白他的心聲時,她怎麼做?


她也不過就是個把人的傷口扒開的膽小鬼罷了。


綾早已伏在桌上睡著了,輕穩的呼息平平的,她不打攪她,逕自又與掌櫃聊了一陣子。


掌櫃後來才提到鐘塔近況,她才知道目前敲鐘的工作由幾個市民輪流。但輪來輪去,有人忘了去敲、有人敲錯次數,還有節奏快兩倍的。一陣子下來,這幾天就沒再見到人進鐘塔了。


嗯,去鐘塔看看好了。


她私下決定,以免綾又纏著她問東問西。


「啊?妳剛剛……問凡亞做的……料理嗎……?」掌櫃似乎受到不小的驚嚇,連話也說得語無倫次,悠悠道:「還是別提了吧……


原來她的想像並不存在呢!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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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心動魄的期末考周ˊ_>ˋ~~~~~~~~

壓力越大越想發文,偏偏最近沒有新點子也沒有時間寫 唉!

希望接下來的寒假可以順利以新作品和大家見面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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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