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兒，今天星期五

17


畢業典禮一下子就被他們遠拋在後。


時光飛逝，無月就要告別台灣前往歐洲停滯近四年的時間。小草的不捨不言而喻地表現在每一件事上，而夜閔……則是淡淡地表達，她這份，和遠在不知名國度的若昔的關心。


無月調適好了，竟然只花半個多月的時間。她以為至少需要半年呢！只不過，無月竟然覺得若昔還在，她無法難過。心的深處，還有一個影子，那麼溫柔呵護她的影子，隨時等著撫平她的悲傷。


若昔好像還活著，還在她身邊陪著她。


「無月？」


楊首依從後叫住她，轉過身，小草和夜閔也在。過去了，風暴都過去了。


「學長。」無月笑一笑。


「東西都準備好了？」


不方便在外頭說話，她請大家近她家坐坐。進了屋子，不見大包小包的行李，只見一中型行囊，使得三人有些錯愕。這些……就是無月四年要用的東西？


 「嗯，差不多。」


「…心情呢？」夜閔輕聲問。


無月微微頷首，請大家坐下，然後跑進廚房拿了一些餅乾和飲品遞給每個人。


行李、心情都差不多好了，但……她還有一件事沒有完成。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吧？」首依微笑，謝了謝無月。


因為怕離別的場面太悲傷，無月堅持不讓他們送機。所以正確來說是這樣沒錯。


「我不知道。」無月坐在小草旁邊，低著頭淨是望著自己的腿發怔。「等到我回來，應該大家都有各自的前途了。」


「誰說的！」一直不發一語的小草激動了起來，驀然拉住無月的手，無月嚇了一跳望向她，她的眼淚一顆顆滾落，突來的情緒讓首依傻眼，但他隨即發現——驚訝的只有他一個。


「妳一定要和我們聯絡！一定！一定喔……」


無月輕輕擁抱她，一下一下地拍打小草的背。糟糕……現在她也想哭了。 


＊


送走了朋友，無月感到一絲絲落寞。這一次，朋友沒辦法安慰，也沒有若昔的陪伴。等到她再回家時，情緒會是如何呢？


不怕不怕，她告訴自己。若昔還在，他會保護她的。他住在她心裡，總不會讓她自個而難過吧。


昂首闊步，無月走進監獄。


＊


明亮的燈光照亮了整個房間，沉寂在她們之間蔓延。隔著一面壓克力板，劉潔青近乎憔悴的面容上刻著無盡的懊惱。呵，懊惱？是可惜殺了她父母而東窗事發，沒有得到保險金的懊惱吧？


無月的眼神中閃過許多不諒解，自嘲地笑了一聲，拿起話筒。


 「可笑，我竟然這麼相信妳。」


不對不對，她來不是為了說這個的啊……


但是，已經停不下來了……


 「明明是親妹妹，阿姨卻還是殺她，為了錢。」


 「……」


 「我父母錢不少，我會留一些，剩下捐出去。」


 「無月……」


 「別再叫我的名字。」無月離開座位，話筒還被她含握在手中，用力到指節泛白。燃燒，無月的憤怒熊熊燃燒，而且正無法抑制地控制她的意識。


 「我要出國留學了，希望妳能洗心革面。在這之前，請你們老老實實地接受法律的制裁。」


是啊……自從法官判定夫婦為無期徒刑，並宣布無月得到所有保險金和遺產的那一刻起，她和他們便沒有關係了。 


「…我走了。」無月語畢放下話筒，最後一次掃過阿姨，用冷得足以讓她結凍的眼神。


夠了，真的夠了。她不要再來見她，這個眼裡只有錢的人。


無月快步離開了監獄，再不留戀。


行人和路樹飛快地掠過她身旁，無月不知不覺越跑越快。她低著頭，不想讓任何人發現她噙滿淚珠的眼睛，一顆一顆像珍珠似地閃閃發亮。


 「碰！」


無月像隻無頭蜜蜂似地一頭撞進一個物體……，不，是一個人的懷中。她頓時發窘地抹抹眼睛，退開。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沒事。妳呢？妳還好嗎？」那人溫溫的笑意使她不禁想起若昔。不行，怎麼可以把他們聯想在一起？無月搖搖頭，想把莫名的想法甩掉。那男孩疑惑地望著她。


「妳在哭嗎？」他用指尖指指她來不及抹去的淚痕。「眼淚啊……是很珍貴的。所以，別哭了好嗎？」


這人……是不是太多事了一點？她哭泣、傷心與否都不是區區一個僅有一面支援的路人能懂的。


「剛才對不起……如果沒事，我先走了。」無月全身防備起來。


「嗯。拜拜！」他發現這個女孩翻臉如翻書似地，似乎是個難以捉摸的人。


緣分的紅線在他超然敏銳的眼睛看出來了。一絲一絲的，和這個女孩未來的緣分。


……有趣的人呢！他瞥瞥無月的背影，笑著。


＊


真是的……經那人一說，她也傷心不起來了。


『眼淚是很珍貴的，所以，別哭了好嗎？』


拜託……哪有這麼容易？一連失去了兩個母親，這種事，擁有完整家庭的人不可能了解的。


除了若昔。


或許他也不能完全了解，但他總是知道如何安慰她。


啊……無月嘆口氣望向天際。


怎麼又想到若昔去了？無月啊無月，實際點好嗎？他已經不在了。不在山上，不在海邊，不在世界上，不在她身旁。若昔走了，死了，在這寥寥無幾的生命裡，不再有人懂她了。


就這麼孤獨地活著……無月揚起手伸向天際，彷彿要將天空拉近一般。


 「喂！若昔！你聽得到我嗎？」


天空當然沒有回應。反倒是幾個經過公園的路人拿著有趣的表情瞟向對著天空大吼大叫的女孩。無月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在乎旁人的側目。


 「告訴你！我、很、想、你！！」


「Maybe I can help you，or you may……」


他倏地打住，心跳像突然漏了一拍。

「......若昔？」老師疑惑地看著突然停下來的他。「在想什麼？你剛才唸到第二十五頁第七行。」


「抱歉，老師。」若昔又繼續唸下去。


剛才……他是不是聽到無月的聲音？對了，不知道無月會不會想他？


若昔輕輕一笑。


無月，我好想妳。


聯繫著英國到台灣的，是思念。


＊


天色漸漸暗了，無月端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她下午坐到現在，可能只是單純的想在若昔待過的地方，單純的想他而已。無月想，他一定聽到了，或許他現在正在雲的另一端關心著她，溫暖地笑著呢！


偶然抬起頭，夜晚的天空晴朗，涼涼的風吹得她的髮絲紊亂飛舞，原來夏天也能這麼涼爽啊！


突然看見了什麼，無月倏地自長椅上站起，不太確定地用雙手的拇指和食指框住天空的一方，那一片亮亮的——是星星！


星星出來了！無月開心地大叫，像極了得到買玩具應允的孩子一樣興奮。


眼淚不自覺地滑落臉頰，伴隨著她的笑容。


若昔，你看到了嗎？星星耶！相信你一定比我更早知道吧！


風帶起了他的髮絮，促使若昔抬頭望向晴朗的天空。今晚，會有星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