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兒，今天星期五

5


載著一行人的車已經上路了，稚閔異常興奮地在廂型車裡大叫特叫，被若昔媽媽趁停紅綠燈時擰耳朵給安靜了來。無月呆滯地望著窗外，任一幕幕景色快速從眼前飛過，整個人呈現放空狀態。若昔坐在她旁邊，閉目養神地隨著電台播放的音樂念念有詞。


「到了，小月妳先下車。若昔！不要睡了！」不知過了多久，若媽媽終於打破沉默，開始動作。稚閔幫無月開車門，另一方面又不斷叨擾若昔，一會兒就被若昔呵癢的哇哇叫。


「妳可以吧？」若昔不再理吵著樣討回公道的表弟，拉住無月的手肘將之拉回身旁。


 她聳了聳肩，望著他。「不知道。」


「唉唷，愣著幹什麼？走吧走吧，進去吧！」若媽媽在兩人身後大嘆一聲，推著他們的背前進。


 無月和若昔互相掃過一眼後，相視而笑。


六福村人不多。大概是因為現在還是上學時間吧。不過，『海盜船』那兒似乎聚集了遊樂園裡大部分的人，看上去十分熱鬧。


「啊——！！」稚閔高聲尖叫，也難怪，他坐在『海盜船』的最後一排。不過他還是被其他人白了一眼，因為『海盜船』現在還沒啟動呢！


若昔小心翼翼地扶著表弟，陪他一起坐在最後一排。無月和若媽媽則站在人群中望著他們。若昔的臉色有些白，讓無月不禁想笑。這人就愛逞強，為了安全起見陪著表弟玩，也不想想自己有多麼容易暈車。


 尖叫聲此起彼落，叫得無月頭昏腦脹的。


無意間看見一個小孩拉著爸爸媽媽吵著要坐摩天輪，她又感傷了起來。也許很小很小的時候真的和父母去過遊樂園，可是她卻一點也不記得了。零零碎碎的回憶碎片眼看就要隨著時間的潮流捲入無窮的黑暗，她想撿，卻感到無力。


而當她再回過神來時，面對著人群，卻找不到任何一個認識的人——


大家都不見了！


『海盜船』不知道已經轉了幾輪，原先和她在一起的若媽媽、若昔和稚閔早就不知去向。


怪了，她沒有發很久的呆吧？


無月左顧右盼，可就是徒勞無功。


「若昔？稚閔？若媽媽？」她在人群中徬徨著。「你們都去哪裡了……」


無月走向『海盜船』，看起來那裡的人更多了，好多人都迫不及待想去乘坐，四周吵雜。她原本以為在有人群的地方就不會寂寞，但，很顯然她錯了。偌大的空間中，寂寞和人群並不成反比，卻有足夠的空間促使它不斷膨脹、膨脹……


她在人群中打滾，想找出路都難。正當她開始頭暈的時候，突來的一個力道抓住她的手臂，使勁要將無月拖離人群，無月一個重心不穩，在走出人群後往前撲倒，被那個人穩穩接到懷中。


「你們怎麼可以丟下我？怎麼可以自己消失……」無月不用想，就知道這個接住自己，默默無語地擁抱自己的人，是若昔。於是她喃喃地抱怨著。


「我也在找妳們啊！」若昔輕聲回應道。「害我急死了……」


……急死了？是為找不到她而急，還是找不到家人？


「不是找不到我媽和稚閔的關係。」他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正當無月就像有了一個答案的時候，若昔卻不再讓有她繼續猜測的時間。


真相，往往在這時候被矇蔽。


「我們一起走吧。」他放開無月，與她保持距離。無月暗自奇怪，若昔今天……怪怪的？


平時，他們這種互動是很常見的啊！


……還是，若昔對她厭煩了呢？


「若昔……」無月低低地望著腳尖，但她知道他聽到了，並且停了下來。


「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只見若昔一愣，隨後就噗哧地笑出來，眼神，變深了。


「好啦，不討厭妳。這麼怕被我討厭？」


「哪有。」她只是不想失去一個朋友。


「啊！我找到他們了！」若昔突然大喊一聲，拉著無月就跑。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無月好像聽到了，隱隱約約，猶如裊裊輕煙……


「不討厭，只要喜歡妳就好了。」

＊


「好多了？」


「嗯。」


「……」


「……」


隔日，無月銷假上學了。夜閔和小草都忽視了若昔，搶先上前問候無月的狀況。


「我們超級想妳的啦！別再難過了喔？」看著少話的兩人同時靜下來，小草忙解圍，無月對她笑了笑。


「昨天學長來找過妳。」夜閔淡淡地掃過無月驚怔的眼眸，指了指對面棟的大學教室。「去找他吧？」


「嗯。」無月瞄了瞄手錶，距離上課還有大約十分鐘，應該來得及。她輕輕靠上椅子。


＊


大二教室


「請問……楊首依學長在嗎？」無月佇立在教室前，隨便抓了一個學長就問。


「喔…」他打量她一下。「妳稍等。」


「喂！楊柳樹！你女朋友來找你啦！哈哈！」那個學長不理會她犀利的眼光，朝教室內喊道。


 楊柳樹？哪時候有這個稱呼他自己都不知道了。但無奈的是，班上只有他姓楊。楊首依喔了一聲後就注意到站在門外的無月了，對她笑了一笑。


「學長，昨天找我？」等到那個閒言閒語的學長走後，無月才開口。


「是呀。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正確來說應該是忘了。


「……」無月沉默了。


「喔對了……妳昨天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楊首依突然憶起昨天夜閔的話，她說無月「臉色蒼白」，他直覺不是一般的事，而是有更大的事。


「……嗯。」她原本深亮的眼神黯了下來。


「我能知道嗎？」他溫柔地凝視著她，使無月頓時不知所措。半晌，垂首。


「……去世了。」


「唔？」 


「我的父母去世了。」無月努力地用最最平靜的表情和語調來掩飾無所適從的哀戚，楊首依皺眉，不可思議地望著無月。為什麼….她那麼堅強？還是，這只是一個安慰自己，也安慰別人的的面具？


「…那妳……」他反應不過來地吞吞吐吐。


「我沒事了。」無月又是一抹笑。他分不出來，和無月只認識一年多，眼神中的喜怒哀樂也許只有若昔知道。


「那就好了。妳早點回去吧，快上課了。」楊首依淡淡一笑。


「嗯，再見。」無月很快地笑了一下，轉身快步地走，身影在他的凝視下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他知道，其實他一直知道無月把他當作「星星」，也就是照亮生命的人。只不過，楊首依更清楚，無月的星星，不該是楊首依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