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兒，今天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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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發下第六次模考成績單。瞧瞧你們考這什麼鬼分數！？都要學測了，每天下課還在嘻嘻哈哈，書也不讀，你們是準備讀私立大學是不是？唉！這種分數、這種成績單給豬吃牠還不要！」

早上第二節是班導的課，無月托著臉頰，表情中透著無奈，聽著班導喋喋不休地數落班上的成績。

 
拜託，數學的三角函數和微積分很難耶！就連腦筋靈活的她都險些招架不住了，更何況是那些邏輯思考方面缺乏訓練的人？再加上，豬會吃紙嗎？想到這，無月不禁暗暗地對老師狂翻白眼。

 「可是，還是有『萬中無一』的高手。」老師誇張的引用著國片「功夫」的台詞，緩緩說道。

 
「冷無月！平均分數九十八！」

  
她的名字就這麼被老師拱上講台。「全三年級最高分數！」

  
激烈掌聲？尖叫？沒有，都沒有。除了若昔和小草在底下的掌聲外，這些具有鼓勵的舉動，早就在大家的習慣下漸漸消失。無月起立，走向講台拿了單子，在老師充滿肯定的眼神光輝中回到座位。但不知怎地，她卻有種空虛和不安的感覺。

  

 「回來了。」晚自習回到家，無月有種無力感。她掩上門，看看燈火通明的客廳，和阿姨嚴重泛紅的眼眶，似乎哭了很久。無月什麼也沒說，注意到姨丈也不在，地上散落著被粉身碎骨的紙張碎片，她心裡浮現的「驚嘆號加問號」多於「問號」。

 「怎麼了？」無月蹲下身子，與臉上帶著呆滯、盤坐在地的阿姨平視著。


無月從七歲就被帶來這個「家」，又因為阿姨不能生，所以似乎蠻疼愛無月的。但畢竟七歲的孩子已經習慣了自己的父母，於是至今仍不叫阿姨為「母親」。她從以前就知道父母會來接她回去。  


「無月……」望著她好一會兒，阿姨的眼眶又迅速濕潤了，她忽地緊摟住無月，痛哭失聲。無月微微一怔，輕輕拍打著阿姨顫抖的背。


怎麼了？阿姨平常很快樂的，不同於自己，她的笑容似乎免錢似地永遠掛在她臉上。

 「他們怎麼可以……怎麼忍心就這樣走了呢……」


無月為此一愣。


「還有無月呀……這樣妳要怎麼辦？」


隱隱約約的，她似乎懂了是什麼事情，明白了一切。


「我的父母…他們走了嗎？」她淡淡地吐出這句話，沒有表情。


阿姨不再回應，驀然放開無月，咚咚咚地衝上二樓自己的房間，碰地一聲後，只留下猶然反應不及的她。


  無月緩緩回過神，走向那些紙碎片，顫抖著將它們一一拼湊。望著「拼圖」的完成品，怵目驚心地字句映上她的驚征和逐漸潰決的平靜……

  

至  劉潔青 小姐

 

　長庚醫院在此向您通知一則不幸消息，十日前因車禍而重傷的冷書平先生以及劉函小姐，在十二月十五日晨間三時，雙雙因突發性腦水腫搶救無效而去逝，在此本醫院向您深深致意。請盡速前來處理其後事。

 無月瞪著「拼圖」，用腳再次將他們打散，然後恍惚走出門。腦中不斷浮現的是她與父母間歡樂的點滴，上幼稚園時全家在一起笑的光景、跌倒時媽媽心疼的表情，還有幼稚園畢業時上台唱歌得獎，還被爸爸抱得好高好高……

  不回來了？他們明明就說過會回來的，說不定這只是個瘋狂的玩笑，或是一場見鬼的大蠢夢，無月輕輕步過每一棟透天房子前的小走道，想著。


「若昔哥哥，那不是月姊姊嗎？」屋內，他的表弟稚閔，指著街上那猶如鬼魅般走過的身影輕聲問。


「咦？」若昔吃了一驚，湊上窗前確認。


「別『咦』了，正是。快去吧，一個女孩子家這樣在很外面不安全的。」母親語音未落，若昔早已飛奔至街上，在灰暗的街道中尋找無月。不過，她剛剛是走這兒沒錯呀！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他焦急地左顧右盼。


「若昔。」身後傳來的熟悉女聲，讓若昔在回頭前先大大地鬆了口氣。


 「你在找誰？」無月淡淡笑著，腳尖踱踱瓷磚。若昔凝視著她。


不對……不對了，無月的表情不對勁。


「找妳。」若昔端詳著無月的表情，低聲道。


「為什麼？」 她還是笑，卻是那麼地不自然：「我好好的，找我？」


「稚閔剛才看見妳了，發現妳不對勁，所以我出來找妳。」

  

「我沒有……」


「還說，妳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不是嗎？」若昔抿起唇，眼神中突然出現連無月也無法解讀的眼神。

「我沒有。」她倔強地低下眼簾，似乎在忍耐著什麼。

「哭吧，我又不是陌生人。」

「我才不想哭……」

  驀地，若昔上前抱住她，將她呼之欲出的哽咽埋入胸膛。而無月在一陣顫抖後，無力地傳出：「你一定要逼我哭？」

  
「妳本來就一臉要哭不哭的樣子。哭啊，我又看不到。」

於是，她一直累積的眼淚終於如同洩洪般猛地爆發出來，快速地沾濕了他的T恤。

夜色很涼，路燈忽閃忽滅地亮著。


還記得小時候，無月因為不常笑而常被排擠，當她想哭時，若昔也是這樣抱著她，讓無月盡情發洩。至於為什麼要這麼犧牲？對若昔來說，這至今是個模糊的問題。

 

過了半小時左右，無月漸漸地不再抽噎，靜靜地躲在若昔的懷中。

「哭完了？」若昔低下頭，自忖著她會不會睡著了，只見無月突然睜開眼睛，圓亮而靈巧地眼睛與他對上。

 這角度……漸漸促使若昔有些呼吸困難。


若昔望著無月，無月也凝視著若昔。不知怎地，兩人竟然都有些不能自己的無力感……


「呃……」他首先回神，拉開了距離，並且很殘忍地提醒自己：楊首依，才是她喜歡的人。

「妳知道有個地方很好看星星嗎？」

「星星？」無月反問。比任何人都還怕寂寞的她，一直沒有勇氣獨自去觀賞星星。

  

「嗯。等一下有空嗎？」若昔對她的躊躇微微一笑，看了看手錶，現在才十點，星星應該晚點看會更好些。

「嗯。」不知阿姨怎麼樣了？無月不禁有些擔心。

  

「那妳……沒事了？」

  

「嗯。」

 
無月暗暗地希望他不要問原因。

  
然而，若昔懂的。能懂無月的聲音和眼神中的表情，沒有問。

  
他們一路上都不再交談，直到到了無月家門口。

「十二點，我在這裡等妳。妳只要出門我就能護著妳了。」若昔笑笑。

  
「……好。」

  

＊

 深深嘆了口氣，劉潔青俯視自己的妹妹，而後淒然一笑。

 
「笑什麼？」姨丈環顧了一眼毛骨悚然的的停屍間。

  
「這樣就到手了。還好我們事先在車輪那兒動了點手腳，又遇上下大雨路面打滑，才逃過一劫呢。」

  
「她是你妹妹耶？」

  
「管他的。而且無月那女孩整天不笑也不講話的，悶死了！反正保險金到手了。等到確定了之後，無月就不關我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