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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天空.jpg

關於,我愛你【05】

 

你知道......我有男朋友吧。」不是疑問句,她輕輕提醒他。

 

「我知道,但不影響我的感覺。」彷彿覆水難收的局面令他現在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說了什麼,他不知所措的笑了笑。「總覺得現在不說,以後就說不出口了。」

 

對於他的坦率,江飴反倒難為情起來,順手將被風吹亂的髮絲掠到耳後。「學長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

 

「嗯。」

 

「學長很照顧我,像哥哥......但是我很喜歡的哥哥。」

 

「嗯。」

 

「梁皓冺,謝謝你了。」她朝他笑,抿起一抹抱歉的、壓抑的弧度。「謝謝,現在我只能這麼回答你,也對不起。」

 

「別,不用道歉,」傷腦筋,人生第一次告白就跌得滿頭包。

 

梁皓冺在江飴催促下先轉身離開,走了幾步,聽見女生宿舍的老舊鐵門關上的聲響。他回過頭,江飴曾經在的那個位子,現在空蕩蕩的,讓他也感覺心底空了一塊。

 

_

 

社團間有場地糾紛時,校方往往會開協調會讓有爭議的社團進行討論,雖然攝影社有固定的上課教室,但社長要求江飴等當屆幹部來參加一次協調會,除了長知識之外,這次開協調會的社團是他們下一個要協辦活動的主力--熱舞社。舞蹈性社團在場地上常有紛爭,因為沒有固定練習教室,又必須避免音樂擾人清靜,這一類社團都會選在幾個特定公共場合練習,也就會有搶場地的事發生。

 

捕捉表演者練習的狀況,也是攝影社必須提交的作品。

 

社長在一旁機會教育,提醒他們盡量注意協調會的結論,紀錄以後要拍哪個社團時要去哪個場地找比較容易。梁皓冺是器材長,正在跟國標社的器材討論領地劃分之類的事項,江飴有些走神。

 

社長叫了她幾次,說她今天有些心不在焉。

 

『我不想告訴妳這種事,但妳是我朋友,不能讓妳最後知道。』

 

協調會順利進行著,沒有想像中火爆。幸虧這兩個社團的器材都通情達理,她聽說有幾個社團開協調會時幾乎都要拿椅子互摔了,可見場地糾紛是不少社團人不願面對的事務。

 

幸虧攝影社不會有這種問題,也幸虧社長、副社長就像社團的家長一樣,對幹部很照顧。

 

「OK,那就說定了,以時段劃分,以後星期一、二、五的晚上七點到十一點,地下室的開放空間是熱舞社的練習場地,可以嗎?」梁皓冺的聲音又讓她稍稍回神,只見他站在台上,不疾不徐地徵求大家意見。放眼望去,已經沒有幾個人專注在這場協調會上了,他不以為杵,清亮的目光正好掃過江飴凝滯的神情,垂下眼睫,深吸口氣,直到聽見幾個應和的聲音才下台。

 

協調會後人潮急速散去,她在社長的叫喚下和幹部一起走回社辦。沿路她也都在放空,空空的,什麼也不想,但有些聲音卻源源不絕地撥放著。

 

『我逼問湯士喬才確認的。他也不知道怎麼跟妳說,就一直拖著。妳認識很多熱舞社的人嗎?』

『她好像是熱舞社的學姊。』

『湯士喬說......他已經帶學姊回家過夜了,還把他鎖在門外。』

『江飴......妳有在聽嗎?』

 

「社長,我去看一下熱舞社等等的練習好了。」副社長提議先去捕捉一些表演畫面,先睹為快。

 

「好啊。妳要不要再帶一個人去?」

 

「妳想去嗎?」副社長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妳還好吧?今天怪怪的喔。去走走也好,妳這樣都不像妳了。」

 

她彷彿聽見關鍵字,眼眸一下子聚焦了。

 

熱舞社。她是熱舞社的學姊。

 

「好。」

 

梁皓冺的目光自她出現在地下室就沒離開過。自從那天晚上送她回宿舍後,他們就沒說過話了。她心神不定已經好一陣子,最近在活動中心遇上時她的神情都很凝重,但今天似乎又多了一點恍神。江飴沿著他們練習的場地慢慢移動,像是在找人,又像是在拍照,不管是哪個,都做得相當不專心。

 

「妳還好吧?」

 

他攔住她,對上那雙空蕩的眼睛。

 

「我很好哪!」她幾乎反射性地脫口而出,這才注意到面前的人是梁皓冺,怔了怔,感受到沉默夾雜著尷尬壓頂而來,只好打起精神,拿起手中的相機對著他。「......嗯!梁同學,要不要說說對這個活動的感想?」

 

他楞了一下,有些轉不過來:「啊?」

 

「再一兩個月就要上台了吧!有沒有話想對辛苦的夥伴說?」

 

她精神滿滿的樣子跟方才判若兩人,纏著他一下要他說感想,一下拍其他人練習的狀況,弄得他一頭霧水。彷彿前幾天見到的江飴都是冒牌貨,這個笑容滿面的正牌江飴終於逃出那綁架她的枷鎖似的。

 

他知道不是時候,但從沒後悔在那天告訴她,也設想過接下來偶遇的時刻會有多不自在......然而令梁皓冺稍稍放心的只有一件事:至少,他們還是朋友。

 

也許......就只能是朋友。

 

「我要去社辦拿音響,要來嗎,攝影師?」

 

「當然,我一直都很好奇熱舞社的社辦會是甚麼樣子?會充滿獎盃,還是貼滿火辣宣傳照?」

 

他噗哧一笑,「那得要失望了。」

 

梁皓冺說他的腳踝好八九成了,不過還是謹慎為上。上次回去換藥,醫生知道他忍著傷上台後,只輕描淡寫地說,許多不聽話的病人會落下病根,往後腳會退化得比一般人還快。所以他決定天天熱敷扭傷的地方,看狀況練舞,最重要的是騎車不能放空。

 

社辦烏漆一片,看來社員跟幹部都在地下室練習了。他開了燈,映入眼簾的是雜亂無章的文宣品散落一地、練習用的毛巾掛得到處都是,彷彿萬國旗一般囂張地隨著他經過引起的氣流飄蕩了一會,還有勉強以箱子為單位,堆積在社辦角落的宣傳道具以及活動道具。他感覺到她安靜下來,笑說她一定很幻滅吧!一面忙著從文宣裡面翻出被掩埋的小音響。

 

一回頭,見江飴坐在地板上。是......是真的很亂啦!不過有一兩張椅子還沒被各種雜物占據,算是有位子可以坐吧?

 

「妳還好吧?」

 

他見她有點茫然的樣子,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蹲下身與她平視。江飴剛想說話,卻軟軟地倒向他。江飴的體溫原來高得燙人!他伸手探了探她額頭,不禁暗忖她到底這樣多久了?

 

「江飴?妳聽得到我說話嗎?我揹妳去保健室,在一樓而已,我要揹妳囉!」

 

「不用......不用了。」她輕輕地推開他。「不要幫我。我能自己走。」

 

「妳這樣怎麼走?」

 

「因為是你,所以不行......」她說著說著便沒了聲音。

 

沒時間想她話中的涵義,梁皓泯三兩下把虛軟的江飴安在背上,疾步但輕巧下樓。她發燙的前額輕輕抵著他的後頸,明明還隔著一層衣服,卻直直燙入他心底。

 

悠悠轉醒時,頓時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驚慌。她惶然坐起,瞥見劉映之趴在床邊,眼眸閉著,似乎睡得正熟。劉映之手上還抓著體溫計,想來睏斃了的時候還掛心她是不是退燒了。

 

天色很暗了,現在不知道是幾點?

 

她轉悠著視線,找到了答案。梁皓冺伏身趴在附近的書桌上,背影隨著呼息規律地起起伏伏。看來是半夜了。

 

江飴還暈乎乎的,但肚子卻滾動著發出聲音,抗議主人空腹太久。

 

這裡不是保健室,更不是宿舍,那麼,是梁皓冺的住處吧?

 

輕巧下床,很謹慎地繞過地上隨意散落的活動道具和他的衣服,如膽小的貓豢般避免發出任何聲響。手機裡有兩通學長的未接來電,都是在接近午夜時撥出的。江飴輕手輕腳地開了房門,轉身出去後帶上門。

 

梁皓冺的房間位在這棟樓的三樓,每層樓看來並不寬敞,三樓只有三間套房,唯一的公共空間只有梁皓冺房間旁的陽台。從這兒看出去,樓下是校內學生的美食街,這棟樓就佇立在美食街之中。店家早已拉下鐵門,路燈寂寞地亮著。現在是午夜兩點二十分,還零星有幾位同學疲憊地騎著單車準備回住處,九月中的深夜微微透著寒氣,空氣中充斥著飽含水分的味道。

 

『妳總是想得太多,和妳相處,很累。』

 

實在餓得發慌,探了下連身褲的口袋,幸好還找到一張悠遊卡。偷偷去買個吃的再回來,吃過東西後......應該會比較好睡吧?

 

甫一轉身,差點撞入誰的胸口,但她認得這個近在咫尺的無患子香,「梁......」

 

「起來廁所時沒看到妳,就出來看看。」他顯然不認同她大半夜在陽台吹風,緊鎖眉心,掌心按上她額頭:「好像還沒退燒。」

 

江飴悻悻地把他的手拿下來。「對不起,實在太餓了,才想去買宵夜。」

 

「要吃什麼?我去買。」

 

「不用啦!我想出去走走,況且一時也決定不了要吃什麼。」

 

「那至少讓我跟妳一起去。」

 

「真的不用,我會快去快回的。」

 

「...妳是下意識拒絕別人成習慣了,還是只拒絕我?」

 

他沉黑的眼眸靜靜凝視著她,令她想起那個晚上的「喜歡」,登時語塞。梁皓冺沒給她太多思考的時間,既然想走走,就快去快回吧!

 

保健室只開到晚上十點,他透過湯士喬聯絡到劉映之,江飴發燒還沒醒來,劉映之扛不動她,只好帶回他的住處,讓劉映之照顧。知道自己添了不少麻煩,江飴很是抱歉,不僅驚動湯士喬,還拖累映之連夜照顧她。梁皓冺淡淡問起學長,而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步伐,不作聲。

 

『這幾天,我想清楚了。對我來說,妳還太幼稚,我們沒辦法溝通的。』

 

「湯學長說,要不是妳在社辦高燒暈倒,誰都不會知道妳在硬撐。」

 

「嘿嘿,是呀!我也不知道自己會這樣就暈倒,那時候只是覺得很睏而已。」

 

「有困難要說啊!就算不是對我說,好歹也該對劉映之求救。」

 

「對不起,學長也說我太不坦率,好像常常造成他的困擾。」她微微一笑,有些傷腦筋。「求救這種事,勇敢的人才做得到,我既不坦率也不勇敢,相處起來相當累人吧!」

 

「不是累人。」根本不是累不累的問題。

 

江飴倏然停下腳步,盈盈眼眸凝視著就在前方的超商,在深夜裡特別顯眼,卻漸漸模糊不清。「真的......好累。」

 

『所以我想對妳說,先這樣就好......也許,我們還是更適合當朋友吧。』

 

仗著高燒未退,眼眶淹起的熱度更加氾濫成災,就像借酒裝瘋的人,有時候也不是真的醉了一般。於是江飴在這個夜裡,以高燒為由,為了這段感情醜陋的句點狠狠脆弱了一次。梁皓冺手足無措地佇立一旁,想找出衛生紙,卻發現沒帶在身上......只能輕輕攬住她不斷發抖的肩膀,陪她等待暴風雨過去。

 

有人說,要向水學習,水在不同的環境可以適應成為不同的樣貌,當身處無論如何改變樣貌都不能適應的環境時,水還是有辦法存在。可是她不是水,在無法適應的環境下,她只能像漸漸乾涸的情感一樣,遍尋不著棲身之所。

 

-

 

換課的空檔,江飴趕上劉映之慢吞吞的步伐,她肯定一夜都沒休息好。

 

「妳真是嚇死我了,小姐!身體要顧啦!」

 

「我知道啦,以後不會再犯了。」她雙手合掌,向從早晨碎念到現在的劉映之討饒。「打工那裡......我辭掉了,接下來要忙課業跟社團。」

 

「辭掉也好,下禮拜就要期中考了,再不趕快復原,看妳商業應用軟體還要重修幾次。」

 

「別,別跟我提這門課,我覺得病情好像又惡化了......」

 

劉映之笑著槌她一下。「最好是。昨天晚上,妳可要好好感謝梁皓冺喔!」

 

「我是對不起他。」想到自己就在他面前暈倒、讓他想辦法聯繫到劉映之、借出床讓她休息,還在他面前哭得那麼慘,就覺得自己笨手笨腳,好像......好像在利用他對她的喜歡似的。

 

「昨天學長他們晚上去衝山了,也不知道他花多久時間才聯繫到人,打給我的時候都已經十二點多了。」劉映之微微皺眉,說好像攝影社的幹部也有去保健室看她,只是不巧,副社長是唯一可以收留江飴的人,偏偏她自己也感冒,怕交叉傳染,只好作罷。「我以為自己能把妳扛回宿舍呢!想不到妳看起來瘦瘦的,揹起來這麼重。」

 

不理會她登時受傷的神情,劉映之側首凝視她。「我真的太睏了,沒一下就在妳旁邊睡著,欸,不准說我很廢,我中間還是有醒來的。反正,是梁皓冺一個人去買退熱貼,還定時幫妳量耳溫的喔!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妳男朋友是梁皓冺呢!看看妳那沒心肝的學長,連電話都不打的。」

 

有的,學長有打電話來,還打了兩通喔!

 

只是原來......她給梁皓冺添的麻煩比想像中多多了。

 

見江飴沉默,劉映之不禁猜想她是不是和學長怎麼了?既然已經知道學長移情別戀,以江飴的個性,肯定會去把話說開的吧!不過在聽完學長電話中的話之後,一向愛打抱不平的劉映之簡直就要衝去找謝旻和理論,說早知道他是這樣落井下石的人,當初就該被他追到手後再把他狠狠甩掉!至於學姊,更應該讓學姊知道謝旻和的惡行惡狀,看他還能囂張多久!

 

「這樣也好,真的。」相較於她的憤怒,江飴只有淡淡一笑。

 

六個月的愛情中,除了怦然心動,更多是體會到他們是如此不和諧。即使興趣、喜好與笑點都相似,她提出了所有疑問,但學長更希望更希望她就是解答。而這些,就是讓他們到了最後都精疲力竭的關鍵。

 

所以,學姊根本不是他們之間的問題,而是一切造成的結果。那她又何必去找學姊談呢?

 

期中考周,社團活動一律停止,整個活動中心都靜悄悄的,反觀圖書館卻一位難求。劉映之心靜得快,習慣在宿舍讀書,而江飴需要讀書環境,只好投靠圖書館。圖書館就在女生宿舍不遠處,不用騎腳踏車,很快就能到,因此她隨便套件素T,穿上牛仔短褲,簡單紮起高馬尾,揹上背包去碰碰運氣找座位。

 

經過昨晚宣洩,她今天出奇地平靜。也許是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心理建設都準備得差不多。也許是梁皓冺的關係,讓她憋不住一點壞情緒。也許......也許是像劉映之說的那樣,她還挺寡情的。

 

寡情,是在大一迎新結束,她拒絕了幾個電機系男生後,劉映之給她的形容詞。

 

江飴繞過文學區,在偌大的自習室裡終於找到一個空位,連忙快步近前,但就在快到時被一個女同學佔了先機,只好摸摸鼻子,轉身離開。

 

唉......位子好難找喔!

 

又繞了一圈,這次她從機械工程區的書櫃間穿了進去,無意識地一一掃過書架上擺著的機械用書,嗯......看起來就好複雜的樣子,念工程的人,腦袋的結構一定比她的精細很多吧!眼角瞥見一個熟悉的背影,驀地被迫轉身,昨晚依稀記得的香氣又近在咫尺!

 

「......等等跟妳解釋。」梁皓冺把臉湊近她,讓江飴連呼吸的本能都忘了。他靠她很近,似乎很緊張,「我在躲一個學妹,借擋一下。」

 

「學妹?」她失笑,「真聰明,現在你是透明人了,誰都看不到。」

 

梁皓泯悶悶地睨著她,「一般這樣的情形,別人都不會注意看這邊吧?」

 

「就是這樣的情形,別人才會看。」江飴聞著他好聞的無患子香,傷腦筋,劉映之講的話現在一下子讓她的心平靜不下來。心一下一下撞擊著,撞得她頭暈目眩,撞得她忘了他的告白。「喂...梁皓冺。」

 

「嗯?」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還沒好的關係,我的心好吵,靜不下來。」

 

「真巧,我也是。」

 

「我們要不要接吻。」

 

「啊?」不是問句的語氣,他怔怔看著她,提出這莫名的邀約以後異常平靜地看著他的她,一隻手再度按上她的額頭:「妳燒還沒退啊?」

 

「嗯,好像吧!」江飴點點頭。她不能阻止躁動的心,更不能阻止自己莫名貪戀這個溫度。

 

梁皓冺垂眸凝視著她,她在那雙眼中看見自己的影子。此時彷彿聽得見他急促的心跳,在她不知所措的那些時刻,無處不在。呼吸微微停滯,滿溢著一股類似感動與衝動的溫度,似乎奪走思考的能力,未及多想,他微前傾,她踮起腳尖,輕輕吻他。

 

睜著明眸,鼻尖淨是他那令人放鬆防備的香氣,就像他的人一樣,真摯真實得令人心安。

 

 

未完。熊熊兒。2018。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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