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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我愛你【04】

 

「表演組,從A定點到B定點自然一點!避開壁爐好嗎,美宣組沒空再重做個壁爐。美宣組,煙囪高度OK了嗎?好了嗎?天都要亮了!」

 

成果發表是以十八世紀末的歐洲為背景,勾勒當代商人之間的勾結以帶出人性貪婪及黑暗的陰謀。規模不大,參演人員全部不到四十人,但道具、服裝、燈光、音效、劇本及妝容,全是系上資源支出,也有不少熱心的學長姊挽起衣袖擔任活動顧問。也因此班導爭取了二次演出,希冀大一這場成果發表能吸引更多學生來讀企管。

 

彩排比想像中還順利,除了總召公認的完美主義讓同學們陷入無窮盡的焦慮之外,測量現場舞台長寬高、大型道具應有的規模、數量、甚至材質,都比想像中高效率。美宣組長是個聲音甜美的女孩,而負責大型道具的男同學則非常有自己想法,在大型道具的規劃上,縝密得令組長沒話說。江飴則是負責文宣,道具部分只是輔助,一面跟著道具小組移動、勤做筆記之外,也頻頻看錶注意時間。

 

「企管跟演戲......我還是想不到有甚麼關聯。」劉映之這位財務,在這種時候只能當游擊隊,哪裡有麻煩就出現在哪裡。眼看各處都順利進行,也就晃來江飴身邊。

 

「規劃時間和資源,算不算企管?」江飴認真地思考半晌。

 

「為了這活動,多少同學在必修課上打瞌睡啊?」

 

「也是。」難怪聽說很多必修課老師都討厭企管系的成果發表。每一年的這個時期,好多同學直接在上課時間跟周公補約會,有的甚至直接缺席。

 

「對了,妳那個朋友幾點表演?妳去看嗎?」不遠處傳來班導要求表演組集合的聲音,似乎有段時間可以讓她開溜。

 

已經七點半了。

 

江飴進後台問了道具組,得到休息十分鐘的許可,連忙將筆記本擱著,拎起包包就走。劉映之興致勃勃地跟著她一起離開了系館。

 

往大禮堂的路上會路過操場、工程館,操場附近種著兩排樹,沿著人行道綿延著。天剛暗下,同樣安在人行道上的路燈剛亮起,鵝黃色的燈光將夜色渲染出一圈溫暖。沿路都能看到為了熱舞社表演貼出的告示,牆上及地上,宣示著所有表演者的熱情邀約。

 

好不容易擠進大禮堂,果然座無虛席。現場隨著台上舞者們的肆意舞蹈,尖叫聲不絕於耳,五光十色的燈效巧妙變換,每個瞬間都由不同色彩的燈光切換氣氛。彷彿能震動空氣,禮堂說小不小,說大不大,卻與外面的世界狠狠分隔。都還沒看到表演,江飴已經為他們感到驕傲。在舞台上的面孔中沒有梁皓冺,她們費力地在舞台下、觀眾區裡尋找,偏偏情感豐富的燈光將每個人的臉也照得五光十色。嗯......梁皓冺是哪一支舞呀?

 

糟了,她只記得是一串英文,那天他的手機螢幕上,唯一一支以英文為名的舞碼。

 

耳邊不斷被重低音節奏重擊,令她無法思考,只得讓劉映之拉著出禮堂大門。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反正妳有來了,我們回去吧?休息時間就要結束了。」

 

「等等,至少要打個招呼。」好不容易來了,因為想不起舞碼要空手而回?好笨喔!

 

江飴透過後台半開闔的門看見一個熟悉的頎長身影,不由得一怔。學長?學長怎麼會在這裡?

 

「映之,妳在這裡等我一下,」看來學長也是來看湯士喬的,剛才都沒看見他。江飴讓劉映之在後台外的旋轉門前等她,一溜煙地往後台走去了。劉映之還沒反應過來,江飴已經從她眼前迅速遠去,什麼啊......那學長是有引力的嗎?見色忘友的傢伙。

 

「真是......」劉映之正要開始嘀咕,右肩被人輕拍了一下。

 

一回頭,居然是讓她們遍尋不著的梁皓冺本人。

 

「你是剛表演完嗎?」簡直哭笑不得,她們剛才找得這麼辛苦,卻一出大禮堂就碰上了。

 

「活動提前開始,我早就表演完了。」他笑笑,一派輕鬆。「後面沒事了,一直在這裡亂晃,看能不能遇到認識的人。」

 

「誰?你在等江飴嗎?」

 

「我......我沒說是她。」面對劉映之自然的反應,彷彿洩漏了秘密,梁皓冺耳根微紅,「所以,妳自己來的嗎?」

 

「當然不是。」這傢伙,知不知道江飴有男友啊?劉映之簡直懶得管江飴了,主角在這裡,她卻去找那個失蹤將近一個禮拜的學長。「江飴她剛剛還在,只是現在不在了。」

 

「你們是來看我的?」

 

她剛想說是,江飴已經小跑步過來,圓圓的臉蛋微紅,喘了好半晌。

 

「你表演完了?」

 

「是啊,活動比時程表快了半小時開始,器材廠商出了一點問題。妳沒事吧?」看她喘成這樣,梁皓冺也不說甚麼了,只說可惜她沒看到他的舞碼。她只好一直陪笑,說遇見了認識的人,一方面又找不到他。

 

梁皓冺望著她呆傻、充滿歉意的笑臉,唇角微揚。後台的門開了一道縫,幾個人,其中有幾位他的夥伴走出後台向他投來「不錯喔」的眼光,他卻全然沒在意,也沒能回一個笑。他熟悉這樣的場景,在看過的屈指可數的愛情小說中。只是他沒有談過戀愛,更不知道如何處理所謂的戀愛危機。

 

他深吸了一口氣,故作鎮定。梁皓冺說,明年是他當屆幹部的成果舞展,有鑑於這一屆的成功,他們的水準勢必要更高、更有吸引力。畢竟社團是由人支撐起來,要是沒招到更多優質社員、編出優質舞碼,下場勢必會很慘。所以,下一次絕對不容錯過!

 

然後,他看了一下錶。「說到這個,妳們彩排怎麼樣?都結束了嗎?」

 

啊,彩排!幾乎是同時,劉映之和江飴的表情都是一變。

 

想當然爾,彩排在她們匆匆回到系館時已經進到下個階段了。好在美宣組長念在她不是道具組的主力沒有責怪,更好在若是他再早一點提起彩排讓她們轉身離開,早一點讓她轉身見到她的學長,江飴的笑臉將褪逝得更快。

 

-

 

瘋狂而疲倦的成果展終於在九月下旬告一段落。沒人注意到樹葉悄悄轉黃掉落,沒人注意到雨季在離開前喚來了秋風,也沒有人注意到升上大二的第一學期一下子就過了三分之一。企管系一片狼藉,活動結束的第一個禮拜,所有必修課教授都再次見識到成果展是如此消耗大一學生的心神。社團也好不容易等來了活動的淡季,終於不用每天凌晨才回宿舍。相較班上零落的出席率,江飴和劉映之沒什麼落差,該上的課還是準時到,只是能聽進多少,誰也不敢說。

 

只是,靈敏的大學生們總能注意到新奇的事,例如:流星雨。

 

驀地被什麼打中,江飴彎身撿起地上揉成一團的紙條,裡面是劉映之清秀的字跡:『湯士喬邀我們今天去看流星,妳要去嗎?』

 

只見江飴神情黯下,劉映之立即猜到某學長肯定沒跟她提起。據她所知,謝旻和也在這次的流星夜遊團裡面。

 

說到流星雨,不僅是學生們夜衝的好藉口,更是男孩子讓女孩坐上機車後座的好理由。同樣的邀約,同一天裡江飴接到三次,一次是劉映之,一次是攝影社,一次是與資工一A聯誼時創的社團。江飴哪邊都不去,只想待在宿舍裡。這種日子看似與她息息相關,卻又遙不可及。

 

劉映之赴約之後,江飴只得自己走回宿舍。從活動中心走回宿舍的路上蚊子很多,她走得很慢,一下子就被咬了好幾個包。

 

「前面的同學好像很眼熟,」身後一個很熟悉的嗓音令她下意識回頭,他裝作驚訝道:「這不是江同學嗎?」

 

她不禁失笑:「少來了,你知道是我。」

 

「沒錯。」

 

跟江飴一樣,梁皓冺剛結束社團活動,正要回租屋處。早秋夜晚的空氣開始透著清冷,沉靜非常的校園街道上只有零星幾個學生騎單車經過的嬉笑聲。

 

「你怎麼沒去看流星?聯誼裡社團有約,應該差不多要出發了吧!」她自覺空氣有點太安靜,瞥見梁皓冺的步伐有些古怪,不好亂猜,只能問起他們都知道的消息。

 

「跟妳一樣沒去而已。我就是個系邊,有我沒我都一樣。」

 

「怎麼會?需要烤肉的時候怎麼辦?」她不禁調侃他。

 

「......上過那次當,誰會再去啊。」他成功地困窘起來,瞅著江飴自得其樂的側臉。「妳沒道理不去,是吧?妳跟我可不一樣。」

 

江飴似乎輕輕嘆了一口氣。校園裡沒什麼人了,不知道是不是都聚集在山上?

 

「如果,有一個你很在乎的人,但他總是沒把你放在生活裡的前幾順位,應該會孤單吧?」

 

梁皓泯還是看著她,靜靜地。

 

「就算再怎麼努力主動聯繫,就算知道他就在那裡,沒有同等努力,總有一天就像拔河一樣,兩邊都會垮掉的。」

 

『很簡單,妳不用怕,我不會傷害妳。』

『江飴,對我來說,這件事在我們的關係裡很重要,妳不能為了我試試看嗎?』

『太早?我們在一起三個月了。如果妳不能接受這種事,當初為什麼要跟我交往?』

 

江飴對他露出一個寂寞的微笑。

 

「妳別太難過,」他哪遇過這種事,手忙腳亂地說起自以為安慰的話來。「緣分這種事,本來就很難說。追求各自想要的生活,才是我們該做的事吧。誰也不欠誰,只要沒有遺憾,只要結果是快樂的,就好了。」

 

而他的一番話換來江飴莫名其妙的苦笑。「你在說什麼啊?」

 

「我是說,妳沒看到流星打擊好像很大,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去看。」他送她到宿舍門口,正正經經地又說了一回:「一定會有機會。」

 

他的認真讓她忍俊不禁,「是嗎?要是你又忙著烤肉呢?」

 

「少囉嗦!妳快回宿舍,抨擊我的話就免了。」

 

她佇立在宿舍門口,背著路燈暖黃色的光,在後背包裏翻了翻,朝他遞出一杯半杯都是冰塊的手搖杯飲料。「哪!你的腳,應該需要冰敷吧?」

 

這下換梁皓冺怔住,她怎麼......?

 

「你前陣子才摔車,又去跳成果展,腳都沒有好好休息。算是我沒看到你的表演的賠償囉!」

 

他從剛才走路就很慢,還有點一跛一跛的,是成果展時不小心拐到摔車時弄傷的右腳踝。醫生叮囑避免大量運用腳踝,也不贊同他上台演出,可苦練了半年多,他實在捨不得放棄。原來被江飴看在眼裡啊......

 

這種感覺,從前也出現過。他唸的是男校,這種感覺很罕見。事過境遷,每當回想起那段時期,胸口總會悶悶的。也許是錯覺,他該等能夠完全掌控這種感覺時,成為江飴的學長那樣成熟的人時,才向她說。等到他能合理解釋那些看到江飴單形影隻,卻沒辦法去找她,或是成果展那天撞見謝旻和與社團學姊挽著手走出後台的那一幕,想到江飴終究會狠狠被傷害時那股窒息感,等到他成熟得能對她解釋。

 

『你在等江飴嗎?』

 

「江飴!」

 

他叫住要走進宿舍大門的她,江飴轉過身,對上他破釜沉舟似的神情,有著明知道會出錯,卻不想認輸的堅持。

 

「我好像......喜歡上妳了。」

 

早秋的空氣越晚越冷,幾個學生從活動中心走出來,風將嬉鬧的聲音由遠帶近,又由近飄遠。只有他們所在的這片空氣,凝結得令人喘不過氣。

 

 

未完.  熊熊兒。2018。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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