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背影

 

關於,我愛你【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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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泯車禍的事,沒幾個人知道。就像他總是自己出現在地下室練舞,自己走去社辦拿器材,自己替社課教室開門,也自己鎖好門離開。

 

在家裡待了三天,他討厭什麼都不能做的自己。天天要麻煩室友買飯回來,連下樓梯都還要別人扶,明明只是皮肉傷再加右腳小腿骨輕微裂開......醫生說得天花亂墜,彷彿多走幾步路就再也不能跳舞似的。反正,他不喜歡總麻煩別人,好像自己是廢人。

 

在家裡待不下去了,他想起今天社課還要借器材和教室,不知道有沒有人去借?

 

「你不是傷兵嗎?」

 

一陣心虛,梁皓泯無辜的視線正好對上沒課來地下室練舞的幹部。社團就像小型社會,充滿形形色色的人--有帶氣氛的,也有沉靜的;有領導的,也有偷懶的--這個幹部剛好是教學長之一,沉穩的領導風格,和總是默默付出的梁皓泯在幾次活動合作下慢慢熟稔起來。也因此,車禍這種糗事瞞不了她多久。

 

他暗想,這下連教室都不能借了,只得微微苦笑:「在家無聊嘛!」

 

誰料她僅僅瞥了傷腿一眼,也不多說甚麼,淡淡揮了揮手腕,「去去,這裡輪不到你擔心,你還是盡責地做個廢人躺著吧!」

 

被趕走後,梁皓泯只得重新拄著拐杖在校園裡亂闖。學校裡有一座湖,就安在活動中心後面、學生宿舍前。湖裡飄忽著學校刻意飼養的幾隻水鴨,悠哉地划著水經過他面前,他頓時有種被水鴨鄙視的錯覺。水紋淺淺盪出幾圈痕跡後復又平靜下來,深色的樹影令他不禁想起江飴深色的髮。

 

『嘿!妳的生日甚麼時候啊?』

 

她似乎沒料到他會沒頭沒尾地突然問起生日,圓亮的眼眸滯了半晌--但他也沒料到自己居然真的問出口了,隨即也怔住。『沒甚麼特別的啦!就是好奇。』

 

『我又沒說甚麼,你在心虛嗎?』相對於他的無措,江飴反而笑了:『在十一月十四日。既然問了,禮物要準備好喔!』

 

最近江飴為了系上的成果展忙得不可開交,在活動中心遇到她的機率更顯渺茫。平時凌晨兩點多了,她都還顯示上線,敲訊息給她也會回,似乎真的......很忙碌。他也正在忙社團成果發表,每天晚上練完舞回到家都覺得自己就要虛脫了,但一看到她還在線上,又忍不住想吵吵她。

 

江飴大多時候熬夜,都在修改成果發表的海報。活動很近了,海報卻還不能得到指導老師的認可,只得一改再改,江飴還曾說有生之年再也不要負責活動海報了。

 

梁皓泯是忙完了才回家,江飴則是到家才開始忙。所以他偶爾會陪她到凌晨兩點(極限是兩點),真的沒辦法了才去睡。

 

這樣模糊的情感在高中時出現過,最終還是隨著時間消失掉,像跌入河流裡的棉花糖無影無蹤。棉花糖還是在那裡,只是看不到罷了。梁皓泯兀自向著湖發了半晌呆,決定不要再鑽牛角尖,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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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鳴此起彼落地環繞在他們身邊,鼓譟著、催促著,也像她止不住暴動的心跳。

 

謝旻和溫熱的氣息縈繞在鼻尖,陽剛的唇細細貼著她的。初吻在江飴試著閉上眼睛前巧妙地結束了,她怔征抬眸,謝旻和則是淺笑著垂眸。

 

彷彿失去了空氣般,江飴張嘴想說些甚麼,卻又被學長略帶霸道的氣息堵住。滲入了不遠處網球場的光,他的輪廓幾近虛幻,只有溫度能證明他就在這裡。這次,謝旻和沒讓她閃躲,輕扣住她的下頷,帶著節奏地吻遍她唇邊的每寸肌膚,像是一個綿長而深沉的嘆息,注定在她心裡留下一份顫慄。

 

江飴整個人暈呼呼的,半張著嘴,對上他充滿笑意與戲謔的明眸,失去言語的能力。

 

「江飴、喂!」猛地被人推了一把,她怔怔回神,吃到一半的鳳梨蝦仁炒飯安妥地在左手邊,而右手拿著的湯匙卻不著邊際地挖掘著陳年木桌。劉映之已經數不清這是這陣子第幾次衝她嘆氣了,把吃得乾淨的盤子推到一邊,拖著腮幫子猛看她。「妳思春啊?」

 

「......我吃飯。」她訥然回話,不曉得為什麼心裡就是這麼空蕩蕩的。是因為在那之後,學長頻頻邀請她到他家過夜嗎?是因為某種不確定性、某種心底緩慢滋長的危機意識一直在與學長獨處的時候冒出來嗎?

 

不只是初吻,我想要妳所有的第一次,江飴。

 

她喜歡他,當他這麼說的時候,心口的躁動異常強烈,幾千隻鹿都快把她的心臟給撞出口子了。在見不到學長的日子裡,她就這麼魂不守舍的任由生活從身邊路過。

 

她在學校附近的便利商店裡,想起謝旻和充滿侵略性的笑意而停下了敲打鍵盤的指尖,一抬眼就撞見一群火辣女孩綁著高髮辮、平口小可愛搭上襯衫,刻意剪破的黑色貼身長褲,踩著高跟馬靴,高聲吶喊著今晚的熱舞社成發。江飴慢吞吞地拿起行事曆,頓時聽覺與渾沌的腦袋同時清晰起來--今天就是梁皓泯的表演日!

 

她完全忘了這件事,瞥瞥在檢查晚點彩排流程的劉映之,不由得對自己最近腦容量嚴重不足的事實感到無助。

 

不知道梁皓泯準備得如何?應該正緊張吧!

 

才暗自忖著,梁皓泯的身影下一秒就出現在便利商店的玻璃上!他敲敲玻璃,成功見到她由放空轉為驚嚇的神情後,隔著一片玻璃,笑開了。他走進便利商店,他今天穿著自己剪裁過的社服,刻意剪出不規則形狀,他說過每件社服都代表每個表演者不同的個人風格。劉映之見過他幾次,都是在吃飯的時候遇上的,他打過招呼後一屁股坐在她旁邊的空位上。

 

「我今天有表演,妳來看嗎?」

 

江飴看了一眼平常不喝飲料,現在卻一溜煙跑去飲料櫃的劉映之:「我忘了今天我們晚上要彩排,不知道能不能去,」江飴對著他,雙手合十:「對不起!我完全忘記今天晚上要彩排,總召說只彩排這一次,一定要全員到齊。不然你跟我說你幾點表演,我試試看能不能去,好嗎?」

 

他為她愧疚的神情微微一笑,「不行就算啦!損失的是你。」

 

「我真的很想去,我們學校的熱舞社跳舞那麼好看!你幾點表演?」

 

梁皓泯掏出手機,點開幹部傳到網路上的節目單,指了一首歌,上面的時間是七點半。

 

七點半...七點半啊......她的臉都快皺成苦瓜,彩排五點開始,七點半不知道總召放不放人。偏偏總召又是完美主義者,這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彩排,不知道能不能在天亮前回宿舍呢!

 

「好啦!妳不要這個表情,」他嘲笑似地說,收起手機,「真的沒辦法就等明年,明年我也會表演。妳是要來看我的吧?」

 

「熱舞社裡我就認識你而已。」還有快要變成社邊的湯士喬。劉映之慢吞吞地拿著兩個飯糰回來,一個遞給江飴。江飴抬起頭,「妳覺得七點半彩排能結束嗎?」

 

「不知道耶!美宣組還要測量道具高度,活動組上去試演,應該很花時間吧!」

 

「沒關係。」梁皓冺微微一笑,笑江飴此時的苦瓜臉和歉意。「唯一一次的彩排,好好加油。好了,我脫隊這麼久,肯定要被社長逼問了。」

 

「逼問?」

 

他卻不解釋,右手握拳敲敲左肩,再指指她,一個「與你同在」的瀟灑手勢後消失在超商門口。

 

未完. 熊熊兒。2018。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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